25. 第二十五章(2 / 2)

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眼瞧著這位一直言笑晏晏,給人以平和之感的縣中貴人驟然露出凶態,見識不多的裡民心中難免忐忑,就像那六個嘴巴子是抽在他們臉上似的。也不知是誰起了頭,嘩啦啦朝後退去、

還有那等心思活絡的裡民目光不斷在馮氏兄弟和高賁臉上打轉,心中思忖著是不是如果想要成為大人物,這下手就一定要穩準狠啊。

總之借著這幾巴掌,高賁成功將製服陳氏的裡民換成了自己的奴仆賓客,陳氏的一顆頭,也幾乎被摁進了泥地中,根本無力反抗。

高賁並不在意裡民們的驚疑不定,隻是慢條斯理地撩起衣袍下擺擦去手上的血跡之後,明麵上是對著兀自反抗的陳氏,實則是衝著越圍越多的四周裡民說道:“你這婦人,如何敢這般藐視我大漢律法,竟然當眾持刀行凶?”

縣尉掌一縣之中緝捕、刑獄事。在這方麵,高賁可以當之無愧說一句家學淵源。

有一句後世總結出來的順口溜形容便是,叫官字兩張口,咋說咋都有。

高賁從自己父親身上學到的經驗就是要善於上價值,把鄉間雞毛蒜皮的鄉間爭訟變為觸及國法,流刑起步,讓來告狀的百姓從哪來回哪去。

總而言之一句話,減少需要具結成文的案件,節省精力,不給自己找事做。這樣在考評的時候才能得到一個好成績,要不然手中審結的案子多了,很容易顯得此地的風氣不好,縣中長吏治理無能。

再說無論是求財還是求名,做仲裁都是一個極好的途徑。縣中長吏多是朝廷派下來的流官,想要政令通達少不得要當地的世家大族和本地出身的官吏幫忙,沒那個必要去搶這個買賣。

正所謂漢延秦製,而秦律以嚴苛出名,所以漢律亦不遜色。尤其是當眾持刀行凶這個罪名,無論是哪個學派,都是持判死的態度。

這麼一頂大帽子扣下來,陳氏的臉瞬間就變得毫無血色,整個人好似被打斷脊梁,再不反抗。

燕芸隻是會得到一個不恭順的名聲被休棄,而她可是會失去性命啊!

有些記憶好的裡民聽見高賁這話麵色不由變得古怪起來。難怪這位貴人能和秦遊相交甚歡呢,原來都是喜歡把律法掛在嘴邊的主。

然而秦遊顯然沒有這位貴人狠,還不至於動輒就要取人性命。

馮家可是有軍民兩法俱通的名聲在外,高賁這才剛搭好台子,馮恒就知道該怎麼把戲配合著唱下去了。

他當即對著前來幫手的兄長小聲傳授機宜:“姐姐這裡有我,伯兄不必擔心,且去幫高君一把……”

於是乎舍不得這場熱鬨的裡民們很快就看到了更大的熱鬨,又是穩重溫然的馮旗出手,同樣是掄圓了胳膊,讓臉龐已經青紫腫脹的陳氏傷上加傷。

隨後便聽到馮旗怒叱道:“你這婦人,既是瘋病犯了就好生待在家中照料孩兒,如何要聽信挑唆,做出不慈之舉!”

隻能說紅白臉是千古不變的好用招數。

馮旗小君子的形象又是深入人心,以至於當場就有機靈的裡民“窺出”其中關竅,低聲讚道:“大小馮還真是寬厚人啊。”

這位說話的裡民在裡中素有機敏靈透的名聲,於是就有許多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人積極向他問詢。

於是這位有些好為人師的裡民立即滔滔不絕地像眾人講述起來。

“秦揚平素就不得人心,大家全是看在已經故去秦太公的份上才忍耐他的無禮蠻橫。現今人走燈滅,那陳氏又做出如此惡事,想來不會缺人將其訴至鄉亭。

一旦被鄉亭聞之,縱不被判流刑,但在犴獄裡走一遭,罰為城旦舂總是少不了的。要脫去一層皮不說,而且家中還有兩個沒有成丁的孩子……”

他在點到為止的基礎上把話講得極透,所以其餘裡民不多時紛紛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這兩位一唱一和,原來要把這件事當做發瘋而引起的普通糾紛給當場處理了,免得有人找陳氏的後賬。

被傳幾句瘋了,總比進犴獄,被不懷好意的人吃絕戶強。

於是便有那等與陳氏不和之人悻悻然吐了一口唾沫:“這婦人倒是會挑人嫁。”

從前有丈夫護著,現在有丈夫的兒子護著。若不是占著秦遊繼母的身份,怎麼能勞動馮家那兩位小郎和縣中的貴人費儘心力的為她找補。

隻可惜了範、秦兩家這幾十畝上好的熟田。

最先開口為大家解惑的機靈裡民此時卻選擇了一言不發,任由這個想法發酵,直到成為共識。

在這位聰明人看來,這三位儘心竭力實際上是為護著燕芸去的。因為隻要陳氏的瘋名砸得足夠實,外人將來談起這件事,隻會說是陳氏受親子挑唆,痰迷心竅來到繼子家中放賴撒潑,甚至對繼媳動上了刀。

至於燕芸,什麼燕芸?燕芸可是個純純的受害者啊,再怎麼攀扯也攀扯不到一個受害者身上吧。

那裡民也頗有些知恩圖報的俠性在身上,自覺昨日接了秦遊的肉,今日就特地把水攪渾。待聽到一眾裡民大罵陳氏不慈,苛待繼子繼媳,但命卻好的酸溜溜話語,他卻托詞田中耕種要緊,頭也不回的走了。

秦遊已經乘風而起,他家的熱鬨已經不是自己這個窮種地的莊稼漢能夠看的了。

少年人總是想著出人頭地,匡扶天下,哪裡知道一日三餐,肚中滿滿才是福氣呢。

一場熱鬨,並不會因為一個失意之人的離去而停止。圍觀的裡民們終於等到高家仆役托著精美漆盤上的絹布被揭開,五塊金燦燦,耀眼奪目的金餅全然呈現在他們眼前。

一時間彆說是嘰嘰喳喳的說話聲,就是呼吸聲也停了一瞬。

五塊金餅誒,多少人家三輩子都攢不到這麼多錢。想來即便是這位縣中貴人,想要支出這五塊金餅也不會很容易。

但這位偏偏就輕描淡寫地給了,還一副生怕燕芸不收的低姿態。

而且聽聽那話是說得多麼好,大丈夫立世,豈能為些許錢財所拘,秦君將來必為漢家棟梁。吾雖不才不敏,願使豪傑之誌得以伸張。

這話真是誰聽誰迷糊,更何況兩者的身份地位還猶如天淵。原鄉候之後,現縣尉之子,對一介黔首厚禮卑辭。

好不容易定下神的燕芸此時和那些看熱鬨的裡民一樣迷瞪,作為枕邊人,她知道遊哥近來很有出息,遠勝從前,但不知道遊哥居然做到了這個地步。

這可是五萬錢,不是五錢、五十錢。有了這五萬錢,不僅能將困擾得她幾個晚上睡不好的欠債給還上,還能超過裡中九成以上的家庭。

但燕芸不敢接。

畢竟阿母在世時曾再三告誡她與遊哥:“禮下於人,必有所求。”

甜鉺裡往往包藏著劇毒,這份饋贈這麼豐厚,萬一要遊哥用性命來報答……

燕芸不敢再想下去了,避開高賁殷切的眼神,去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