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天後,程憬才重新開口,聲音聽起來和之前並無什麼太大區彆:“不需要。”
陸榆的話在嘴邊滾了幾遭,到底咽了下去,改口道:“替我問你父母過年好。”
“那先替他們謝謝你。”程憬的聲音聽不出什麼感情。
對話再度凍結,陸榆正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程憬卻突然開了口。
“陸榆。”他在一片嘈雜中,開口叫他的名字。
“什麼?”陸榆下意識地回道。
樓下一個男人大聲喊著些什麼,片刻後,程憬的後半句話被淹沒在窗外突然響起的鞭炮聲中。
陸榆抓著手機愣愣地站在廚房中。
隨後,他大聲地對著話筒說:“你說什麼,你剛剛說什麼?”
程憬又說了一次,仍然被窗外此起彼伏的鞭炮聲和禮花聲蓋了過去。
陸榆抓著手機的手指輕輕顫動了下,內心仿佛有某個地方悵然若失。
他的直覺毫無依據卻理直氣壯地告訴他,他剛剛沒有聽清的那句話,一定是一句非常、非常重要的話。
窗外的鞭炮聲連著趟兒響起來,漫天巨響中,陸榆砰得一聲關上廚房的窗戶,努力地將手機貼到耳朵旁邊。
程憬在那邊仿佛又說了些什麼,他卻隻能捕捉到一些破碎的隻言片語。在一陣鞭炮聲難得的間隔中,程憬的一句話清晰地傳過來: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陸榆喃喃地說,聲音中摻雜著一絲自己都意識不到的失落。趁著鞭炮聲重新響起來前,他大聲地對話筒說,“你剛剛說了什麼?”
“不重要。”程憬的聲音平靜如常,“以後還會有機會對你說的。”
廚房門在他身後被打開,陸榆的表弟站在廚房門口:“哥,下去放炮啊。”
陸榆握著手機轉身,剛要說話,就聽到電話那端的程憬說:“去吧。”
“……好。”陸榆動作遲緩地點了點頭,隨即意識到對方並看不到,又對著電話說,“那我,去放炮了。”
“去吧。”程憬又說了一遍。
“那,掛了。”陸榆的表弟站在廚房門口一臉疑惑地往裡看,陸榆有些不自在地衝他擺擺手示意他先走,意猶未儘地對程憬說,“我,再打給你。”
程憬在電話另一端低低地笑了。
“去吧。”他第三次說到,“你這麼舍不得我嗎?”
陸榆啪的一聲合上了手機滑蓋,手機屏幕上顯示著時間,零點零三分。
廚房門口的表弟衝他歪了歪頭。
陸榆看著初中小崽子一臉促狹,頓覺事情不好,拎了鞭炮就要出門。腳還沒踏出門,就見表弟在他身後探頭探腦地問到:“哥啊……你,不會談戀愛了吧?”
陸榆轉身看了他一會兒,將兩盤大地紅塞進八卦的表弟懷裡。對方裝模作樣地喊重,陸榆自己搬了剩下的半箱炮,頭也不回地下了樓。
大年夜的樓下十分熱鬨,幾家人放完鞭炮,正說著話往回走,還有剛下來的人家在地上挑揀著空當擺放自家的炮。陸榆和表弟一同將一箱炮攤在地上,表弟躍躍欲試地提議:“我們要不要擺個造型?”
陸榆道:“想擺你擺。”
少年便拽著幾掛炮來回搭起了圖案,陸榆站在一旁圍觀,手裡有一搭沒一搭地玩弄著剛才起就一直揣在口袋裡的打火機。
細小的火苗在他麵前燃燒著,周圍的鞭炮聲此起彼伏震耳欲聾,陸榆的腦子裡像個火車站,怎麼也靜不下來。
他無法控製地想知道程憬剛剛說的那些話是什麼。
他無法控製地想知道程憬那晚在陽台抽煙的原因是什麼。
這個程憬,十九歲,他活著的實際年頭大概要比人家長上一倍。
可是,他卻覺得,這個少年程憬的身上的謎團,遠比他要多得多。
他百思不得其解。
表弟興致勃勃地跑回來,伸手去奪他手裡的打火機,陸榆手一躲,乜他一眼:“你要乾嘛?”
“排好啦,我來點。”表弟一邊搓著凍得有些發紅的手,一邊又想伸手去拿打火機。
“小孩兒躲遠點。”陸榆歎了口氣,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對程憬的異常好奇心。他把不省心的表弟安頓到安全地帶,看著地上一團歪歪扭扭的鞭炮,不忍直視:“你這是什麼玩意兒?”
“2012啊!”表弟激動地在原地跳腳,“我們人生裡唯一的一個2012,多麼有紀念意義。”
陸榆向鞭炮走去的腳步頓了一頓。
點燃引線時,他有些懵懂地想到:這是我的第二個2012了。
它與上一個2012截然不同。
——這讓我感到很幸福。
引線濺出小小的火花,發出“滋滋”的聲音,表弟在他身後大呼小叫地喊他快點跑。
陸榆站起身來三兩步跑回表弟身邊,鞭炮在地上炸成一團花火,陸榆掏出手機,卻看到一條來自陳溫的新消息。
他有些困惑地點進去,裡麵,陳溫用她一貫溫和的語氣寫道:
陸榆,感謝你的祝福,也向你的家人問好。
又:你預計何時返校?蘇黎想見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