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麻煩你了，場務老師。”林唯說。
“給我升個官行不行，叫我行政製片。”他說。
林唯笑了一聲。
“再抱抱。”寧瞬恒說。
他們好像很久沒有這種雙人世界了。
也很少看到林唯這麼小鳥依人了，高宇在的時候，她跟高宇的話更多些。
寧瞬恒能做的就是不缺席。
幸好現在這種時候是他陪著林唯。
林唯抬頭看了他一眼。
他還是很帥，隻是現在已經沒有當初那種驚豔感，再帥的帥哥，處久了感覺也就個令人賞心悅目的普通人。
林唯沒有拒絕。
她懶得分那麼清，靠近他，讓他把下巴靠在自己頭頂。
“唯唯。”
“嗯？”
“沒事，叫叫你。”
兩人分開，他臉上帶著一點滿足的笑意。
林唯和他一起邁步出去。
他回前台，林唯回舞蹈室。
榮嘉豪在舞蹈室裡，見林唯的視線在尋找他的鞋子，他下意識縮了一下鞋。
但是林唯已經看到，是他，剛才應該是去上廁所，遇到了她跟寧瞬恒。
有點尷尬，但是兩人都沒有提這件事，而是默契地繼續麵試。
“不自我介紹了，直接演吧。”
十七號進來站定之後，林唯說。
十七號明顯愣了一下。
她的眼睛非常靈動，用眼波流轉來形容她是非常合適的，而且純素顏，嘴唇豐潤，抿著嘴的時候看著很堅毅。
她也有點緊張。
點點頭，然後深深吸了一口氣。
看向林唯。
“爸，媽，我不結婚。”淚花已經在眼眶裡閃爍。
“我不要家裡一分錢，我會去廣東打工，我吃住都在廠裡，我會把工資都給你們，我不想結婚，我要出去。”
咬字很清晰，而且能聽到她說話時候那種顫動的聲音，像是下了非常大的決心和勇氣一樣。
林唯的思緒一下回到了在家的時候。
她所寫的劇本，不是某一個具體的女性的過往，而是她身邊的，和她同齡的一些女生的人生道路。
榮嘉豪之所以能感覺到這個劇本的觸動就在於，這個故事也許本身並不是故事。
林唯初中的一個好朋友，因為成績不好，初中畢業之後就沒在讀書了。
林唯去讀高中的時候，她好羨慕林唯。
那種看向林唯的目光，林唯一輩子都記得。
太清晰了。
那個女生的眼神和麵前的這個女生的眼神逐漸融合，兩人的身體似乎也融合。
也許那個女生也說過這樣的話，但是她父母沒有同意，而是收了彩禮就把她嫁出去。
林唯考上大學辦升學宴的時候，她來過。
背著一個小孩，站在門口看林唯。
把林唯招呼過去。
林唯沉浸在有書讀的喜悅中，走到她身邊。
她跟林唯說：“林唯，你考起大學，就好好讀書哈。”
像是將自己的人生夢想寄托在林唯身上一樣。
說完，繞過林唯看了看酒席。
就背著孩子走了。
林唯記得她的名字，記得兩人在一起玩鬨的時候她總喜歡把手揣到林唯的兜裡，說這樣暖和。
林唯出來讀書之後，就沒什麼交集了。
林唯的眼睛注視著這個十七號。
她其實也忘詞了。
但是她繼續說下去了。
榮嘉豪著十七號，又看了看林唯。
她的評分表沒有打，似乎很沉浸於這段表演中。
直到對方說“我的表演結束了。”
隨後站直身體，林唯才回過神來。
十七號的眼睛裡，有一種同齡人沒有的神韻，這種感覺其實林唯也有，但是十七號的鏡頭表現力更強，讓人能明顯察覺到。
林唯麵上仍沒有什麼波動。
點點頭，“做下自我介紹吧。”
“我叫蔡潔，今年二十三歲，來自雲南紅河，現在電子廠上班。”她說。
她的皮膚有點黑，更襯托得她的眼神清亮堅定。
“二十三歲。”林唯重複了一下她的話。
“之前有演戲的經驗嗎？”她問。
“沒有，但是我很愛看電視。”蔡潔說。
林唯笑了一下，榮嘉豪繼續問：“你怎麼看待石秋萍這個角色？”
石秋萍，就是林唯劇本裡的女主角。
“很普通的一個人，運氣挺好，能遇到鼓勵自己的阿姨和室友，也算是努力。”蔡潔說。
確實很普通，這個問題之前也問過其他試鏡的人。
她們說了很多人物解析，抒情的讚揚的都有。
但是蔡潔第一次說出石秋萍的普通。
她就是農村一些女孩子的縮影，僅此而已。
和蔡潔一樣，和林唯一樣。
她們真的見證過經曆過，才能懂這種感覺。
“你覺得她的未來會怎麼樣？”林唯問。
“有自己的房子車子吧，有穩定的工作。”蔡潔說。
電子廠上班，一個月六千多，兩班倒，廠裡包住，除去吃飯她基本沒有其他開銷，努力攢了五年，攢了二十萬。
能在這個城市買七平方，但是能在自己的城市買四十平了。
她的打算就是在這裡賺夠五十萬，回去買個小戶型的房子，找個兩三千的工作，如果有緣分能遇到合適的人，那就結婚生子。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不強求。
林唯看向蔡潔。
兩個人目光對上，蔡潔的心裡一動，覺得林唯也沒有彆人說的那麼凶。
甚至於她覺得林唯其實有點親切，因為她看林唯視頻的時候總能找到共鳴，在同一個情景下，她們可能會做出同樣的舉動。
從那時候開始，蔡潔就知道林唯可能出身跟自己差不多，隻是她更幸運，能在網上找到一個契機紅起來，改變自己的生活。
而這也給了她勇氣。
讓她今天請假來這裡麵試，要知道平時她哪怕發高燒都不會請假，不想被扣錢。
“拍攝需要脫產，快的話一個星期，慢的話可能一個月。而且酬勞我寫得很清楚，很低，你能接受嗎？”林唯問。
蔡潔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鞋子。
盜版耐克，穿了五年了，有點舊，但是很乾淨。
看向林唯。
她要的不止如此。
“可以。”她說。
“好，那你回去等通知吧。”林唯說。
“好的。”蔡潔點頭，出門去了。
門關上。
林唯鬆了一口氣，麵上的嚴肅消失了，似乎輕快了很多。
靠在椅子上，伸了個懶腰。
“你覺得怎麼樣？”林唯問。
“你喜歡就行，你是導演。”榮嘉豪說，截至目前，確實蔡潔是最契合人物的。
“總算有一個可以看得過去的了。”林唯說。
“那還繼續嗎？”他問。
“當然，多一個選擇多好，這是個好的開始。”林唯說。
“嗯。”榮嘉豪點頭。
看著林唯額頭前的發卡又歪了，吊在額頭那裡。
想到剛才他去看到的畫麵。
“繼續吧。”林唯說。
“好。”
於是繼續麵試，他們倆其實都挺業餘的，至少這是第一次拍攝微電影。
等三十號麵完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
今天就隻出了一個十七號能看得過去。
“這樣不行。”林唯說。
“是，而且我剛才看了郵箱，報名的多了一百多個。”榮嘉豪扭扭脖子，今天也累壞了。
“那……我們直接讓他們拍視頻發你郵箱吧？”林唯說。
“也可以。”榮嘉豪說。
一開始確實沒想到會有那麼多人報名參加。
隻是開放了網絡投稿，想必工作量更大。
“篩一遍再現場麵試，你覺得呢？”林唯問。
“可以。”榮嘉豪點頭。
“到時候你把視頻分我一半，我們一起。”她說。
“不用，你忙吧，我篩個十個左右出來再叫你。”
“行。”林唯點頭。
她的審美榮嘉豪已經懂了，而且他也懂得她想要的那種感覺。
“要去吃個宵夜嗎？”林唯問。
“可以。”榮嘉豪其實沒有吃宵夜的習慣，但是林唯問的時候他就下意識答應了。
可是馬上想到今天在廁所看到的那一幕……
“算了，忽然想到還有點事。”他在心裡劃清界限。
“好吧，那就下次見麵之前一起吃個飯。”林唯說。
“好。”榮嘉豪的手揣在兜裡。
寧瞬恒站在林唯旁邊，看著挺刺眼。
“那我們先走了，嘉豪。”林唯第一次叫他名字。
榮嘉豪愣了一下，點頭。
看著兩人在路邊打車離開，心裡不知道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