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過境,朔風正緊。
滿地泥濘堆砌。
一片白茫茫之中。
忽然傳來王平之聲。
“祭酒!”
“角落裡還有活人!”
劉雲心下驚喜,連忙前去查探。
竟不料,泥地中果真還有幾十人未曾斷氣。
“快去生火!”
“將這些人送往村舍中。”
“孝興,你去煮些羹湯。”
二人按照吩咐,迅速去做。
不遠處,沮縣的村落裡。
劉雲找到幾處還沒有破壞的屋舍。
將受傷的百姓一一安置。
多數人傷筋斷骨,若不能好生照料,是活不過這個冬天了。
“祭酒……天太冷了。”
“我們帶得給養不夠,這些人怕是活不了了。”
劉雲搖了搖頭。
“那也得想辦法。”
“這樣吧,孝興,你先通知陽平關守軍,帶些牛車過來。”
“將重傷者抬回去。”
“輕傷人員,可留在沮縣暫做照顧。”
句扶點頭道。
“隻好如此了。”
“祭酒,我先去了。”
劉雲目送句扶離去。
屋內雖然生著碳火,可這殘磚破瓦,哪裡堵得住北風冷氣。
受傷的百姓們牙齒都打著哆嗦。
渾身又被泥漿浸透。
一經霜凍,泥濘和皮膚相連,稍有動彈,便是皮開肉綻。
“祭酒……這有個女人,好像要不行了……”
劉雲迅速跑去,緩緩蹲下。
卻見靠在牆上的女子,衣衫破碎,滿頭是血。
渾身被泥漿沾滿,臭不可聞。
劉雲細細把脈,卻見脈搏微弱。
再不相救,隻怕命在旦夕。
劉雲即刻將這女子抱入內室,吩咐道。
“打些熱水過來。”
“快!”
……
內室中,燈火灰暗。
這軍中又無女子,一切救助,隻得他自己親力而為。
“得罪了。”
撕拉……
沾滿泥濘的衣服,被扯碎一地。
劉雲小心翼翼的擦著女子身上的每一處傷口。
靠近麵龐處,得尤為小心。
稍不留神,黏連的凍土破裂,便能讓這女子徹底破相。
“這姑娘手骨脫臼,背上也滿是傷口。”
“在這般天寒地凍之下,能活到現在,真是奇跡。”
“我隻能儘力而為。”
“能不能活下來,看你自己了。”
劉雲呼了口氣。
年少時,和張仲景在南陽學醫,學得幾年醫術。
也不知現在還記得多少。
不過,這青年手法細膩,處處小心。
每一處傷口均是謹慎再三,好生處置。
饒是如此。
那昏睡中的女子,尤是驚醒。
迷迷糊糊之中,她隻見一好看的男子映入眼簾。
寒風吹拂,全身光溜溜的,凍得她瑟瑟發抖。
“你……要做什麼?”
“疼!”
劇烈的痛感襲擊全身。
兩個時辰過後。
這女子方才在噩夢中驚醒。
她起身之際,已換上一身布衣,渾身被纏的如同個木乃伊。
低頭看去,那破爛的狐裘早已被泥漿染透。
大片血水滴落一地。
“我這是……在哪?”
“沮縣。”
劉雲收拾完刀具,慢慢將血水倒出屋外。
進屋之時,方見那女子雙手緊緊的捂著胸口,驚恐的縮到牆角。
眼中滿是敵意。
“姑娘放心,我不是魏軍,曹操已經退出漢川。”
“衣服是我閉眼換的,這裡的民女皆被魏軍屠殺。”
“不得已之下,隻能冒犯。”
“魏公……哦,曹賊已經離開了啊。”
那女子頓了頓,麵上滿是紅暈。
想必現在自己也已腫成豬頭,渾身臭不可聞,那男子沒理由來輕薄自己的。
弄清楚情況後,女子艱難的起身,朝著劉雲長拜。
“原來是誤會了,多謝公子相救。”
劉雲連忙扶著女子的手臂,囑咐道。
“你手臂脫臼,我方才接上不久,需要好生調養。”
“背上的傷口,我已簡單包紮,三日之內,不可輕動。否則傷口會裂開。”
“若有所需,隻管告訴孝興,他會妥善安排。”
那女子默默頷首,明眸打量著劉雲,亦不知在想些什麼。
反倒是劉雲看了一眼那白皮狐裘,心中生了疑慮。
沮縣百姓多貧瘠之家。
哪有女子穿得起千金之裘。
“姑娘不是武都人吧?”
此問,若閃電一般驚得那女子一顫,她狡辯道。
“姎我……家在隴西。”
“自幼好遊山玩水,此番雲遊漢川,不料遭此兵戈,險些喪命。”
“誠賴公子相救,來日若能歸鄉,必報公子大恩。”
姎我,乃是女子自稱。
民間少用。
劉雲見這姑娘大方得體,儀表不似民女,更是好奇。
“隴西人。”
“我也曾去過隴西的,不知姑娘貴姓?”
“免貴姓辛,隴西狄道人,公子可喚一聲,憲英。”
辛憲英……
劉雲隻聽說過潁川陽翟有個辛憲英。
怎麼隴西狄道也有個辛憲英啊……
不過,在漢代同名之人本就不少。
潁川辛氏的族女,不太可能被拉來鋪路吧……
劉雲也沒時間猜疑,管她是何許人也,權當是萍水相逢罷了。
二人隻寒暄了幾句,劉雲便出門去了。
“孝興。”
“你留在沮縣,在此多囤糧草。”
“我帶人前去接應伯約。”
句扶點頭道。
“唯!”
未多時。
快馬重新上路。
天黑前,他們就得趕到下辨。
說不定,在那還有一場惡仗要打呢。
欲將輕騎逐,大雪滿弓刀。
一排騎兵縱馬而去。
大雪中,辛憲英強撐身體,來到窗邊。
紛紛揚揚的雪中,那青年的身影越來越遠。
“這位將軍,那位領頭的公子是何人也?”
句扶指著劉雲,笑道。
“此乃青城山主事祭酒。”
“姓劉,名雲,表字升之。”
“啊……”
辛憲英望著那道背影,心頭一顫。
這劉升之的大名,可是傳遍漢川。
魏軍中天天都有這人的消息傳出。
或曰:此子獐頭鼠目,青麵獠牙,專食人肉、飲人血。
或曰:此子短腿長根,有嫪毐轉輪之術,專魅婦人。
總之,辛憲英聽到的沒一句好話。
不過,今日一見,方見真知。
“立如芝蘭玉樹,笑如朗月入懷。”
“禮賢下士,寬厚待人。”
“魏軍敗在此人手上,真不冤啊……”
句扶笑道。
“姑娘好眼力。”
“我家祭酒,遲早是要收複雍涼,殺回二京的。”
“如今雍涼大亂,隴西四麵交兵,想必短期之內,你是回不去了。”
“莫不如且先留在漢川,保全性命才是啊。”
在劉備這邊,是不認可曹魏九州製的。
他們的地圖上,還劃著大漢十三州。
故而,隴西還屬於漢涼州。
辛憲英推辭不過,她一介女流,也難離脫身。
真要是孤身一人出了武都郡,指不定會被哪家屯田都尉,拉去當了屯田奴。
運氣再差點,會直接沒入奴籍,強行配給大魏士卒了。
到時候,誰管你是不是潁川辛氏之女。
隻要是個女人,就得去伺候魏軍。
“看來,也隻好先留在漢川了。”
“將軍,有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