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仔細端詳劉雲容貌,卻見此子的眉眼,與甘夫人尤為相似,一時之間,竟是看得癡癡一愣。
“備,有一問,不知當不當講……”
劉雲與劉備交換了眼神,點頭道。
“劉使君,但說無妨!”
劉備猶豫再三,還是試探的問了一句。
“備,聽聞你乃徐州彭城人也,不知具體生於何地,父母乃是何人?”
念及此事,劉雲的眼中生出一抹憂傷之色,本不欲多說。
不過見劉備目中滿是期許,他隻得草草回答。
“在下出身彭城國、廣戚縣、劉氏鄉。”
“家父、家母皆是鄉中農人。”
“八歲時,養父母被曹兵所害,這才流落中原。”
鄉裡的農人……
養父母啊。
難不成……真是!
劉備手中的棋子,啪嗒一聲掉在棋盤之上。
劉雲不知劉備為何看起來心事重重,隻是細細問道。
“劉使君,為何突然對我的身世感興趣?”
驚魂未定的劉備眼神一顫,微微搖了搖頭道。
“無事……閒談之際,說到升之的傷心事,備,也是有所不察。”
“當給升之致歉才是。”
劉備麵上不動聲色,心中卻似江河翻滾,起伏跌宕。
莫非,世上真有這般眷顧人的喜事兒?
劉備愣住半響,心中的喜悅,卻是藏不住的。
說話之際,也是喜笑顏開。
“這麼多年,浪跡中原,應是吃了不少的苦吧。”
“唉,備若是早些察覺……”
劉備頓了頓,在查明真相前,仍是暫且壓住情緒。
看樣子,升之,應該還不知曉自己可能還有彆的身份。
我與此子多年不見,相識不久,感情還不深。
如今蜀中未定,還得另尋良機,待查清真相後,在與升之細說。
“升之,今年正旦,來成都與備一起過年吧!”
看著劉備眼中呼之欲出的情感,劉雲也想起遠在蜀中的師君。
正旦,乃是漢代的新年。
張琪瑛和劉雲自是要去探望的。
“劉使君相邀,雲,豈敢推辭。”
劉備心下歡喜。
“此事,且不說了。”
“升之,來,繼續對弈此局吧!”
……
屋外。
紅腹錦雞羽毛烘乾後,吱吱喳喳的叫著,一躍便從張琪瑛手中飛走。
張琪瑛沒了鳥兒逗弄,回頭看了一眼屋內。
神情暗喜的劉備,麵無表情的劉雲,皆是沉心靜氣,也不知各自在想些什麼。
“古裡古怪,奇奇怪怪……”
“師兄,劉使君,你們慢慢下。”
“我出去玩雪咯。”
……
鳥雀飛上枝頭,屋簷上滿是狼牙狀的冰柱。
張琪瑛穿著厚厚的袍服快步闖入雪中,在一片銀裝素裹的大地上,將積雪堆積,砌成一個雪人。
年幼時,她常常跟師兄在屋外弄雪。
師兄心靈手巧,總能將雪人堆砌成張琪瑛的樣子出來,便是張魯和張衛看了也是百般驚奇,竟能雕出如此惟妙惟肖的雪人。
反倒是張琪瑛,從小聰明機靈,可一旦落到實處,卻總是不如這個師兄。
她堆砌出來的雪人,全然不成模樣。
如今師兄正在跟劉備弈棋,也沒心思陪她出來玩雪。
這小妮子便自己一人在天寒地凍之中,堆砌雪人。
一晃已是一個時辰過去。
張琪瑛這邊的雪人,方才堆得等身高。
雪人有鼻子無眼兒,看起來頗為可笑。
隻不過她對自己的傑作卻頗為滿意,總之是比小時候要像上不少。
“嗬嗬……等師兄出來,看到這雪偶,定會高興。”
“現在也該差不多下完棋了吧……”
張琪瑛剛行幾步,卻見身後也有一女子,正在城外堆起雪人。
這女子生的落落大方,一行青絲如瀑披在肩後,雖是穿著尋常布衣,渾身風姿卻難遮掩。
那妙曼的身材似是融化於這天地之中,仿佛她自己本就是雪。
“好漂亮的姊姊……”
“我在南鄭這麼多年,也沒見過這個人呢……”
張琪瑛沿著這女子的身影走去,越發靠近,方才發現這女子果真身材絕豔,充斥著成熟女人的風韻。
“姊姊不怕受凍嗎?”
那女子驀然回過身來,雪白的鵝頸之間還有著些許新痂尚未脫落。
看樣子應是之前受過傷。
饒是如此,那女子依舊美的不可方物。
張琪瑛眼見心憐。
“哎呀,你身上還受著傷呢,且莫在屋外受凍,早些回去吧。”
辛憲英看著張琪瑛凍得通紅的小手,也是抿嘴含笑道。
“妹妹,你不也在雪中嗎。”
“這一場大雪降於人間,無小無大,本當公允同沐,豈有久坐垂簾之理。”
“我自小也是喜歡玩雪的……”
“隻不過漢川的雪,要比北方的小多了。”
張琪瑛從小便生活在益州,一直沒出過漢川大門。
她見這女子笑容微露,星眸點點,和順的眸光,亦是如同冬日暖陽,一望便令人溫暖,頓時給人平添了不少好感。
“不知姊姊是哪裡人?”
“隴西狄道人,可喚我一聲憲英。”
張琪瑛美眸微眨,甜甜的笑道。
“《詩經·鄭風》曰:“有女同行,顏如舜英。””
“英乃美好芳華之意,姊姊真如其名。”
“說來也巧,我的名字裡也有一個瑛字,天師道,張琪瑛。”
辛憲英不敢置信的看向眼前這個小姑娘,竟不料此女年歲不大,便已是天師道的名人。
她在魏公軍中也常常聽聞這張琪瑛美貌傳聞,今日一見,果真是如天上仙子,脫凡出塵。
“鎮守南鄭城,計出沔南渡。”
“聖女名聲在外,我亦有所知。”
張琪瑛嘿嘿一笑,本來她在教徒麵前當是要展示冰冷孤傲的一麵。
隻是見這女子不是天師道中人,方才又恢複本心。
“姊姊也當是心靈手巧,我捏的那個師兄啊,怎麼也不好看!”
“反倒是姐姐雕的這個雪人,可真是惟妙惟肖……”
哎,等會兒……這這這,這個雪人的模樣怎麼這麼像師兄啊。。。
“你怎麼也在給師兄做雪偶?”
二人對視一眼,一股冷風吹過,卷起地上落葉。
辛憲英辨識了半天,方才看出那張琪瑛身後的雪人是何身份。
“這個……是我的救命恩人……”
“那個,是你的……師兄?”
張琪瑛聞言,尷尬的撇了撇嘴。
“早知道有人掛念師兄,我就不來了……”
“平白無故的,受什麼凍啊。”
二女相顧無言,良久,又默契的側過頭去,不再對視。
北風呼嘯更緊。
兩隻雪偶相對而立。
城內的劉雲忽然打了個噴嚏。
總覺得背後一陣陰寒。
“升之,受凍了?”劉備關切的問到。
“我到不曾出門,不過這般大雪過境,總是要有人受凍的。”
劉雲望向門外,雪壓枝頭,漱漱的落下一片。
原野上,田埂間,滿是白皚。
小動物穿梭在雪中,各自尋覓著過冬的食物。
他沉吟道。
“好雪,好雪啊。”
“瑞雪兆豐年,希望來年,當是良辰好景。”
劉備細細品茶,茶香繚繞,白霧升起。
他若有所指的說道。
“今歲,備,不喜得漢川。”
“喜得劉升之耳。”
發自內心的喜悅如同茶水蕩漾,在四周散播出溫馨的氣氛。
案幾對麵的年輕人同樣和煦一笑,他舉杯,與劉備同飲茶水。
二人風骨一致,笑容相似。
良久,這青年笑完,方才道出一句。
“使君過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