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州士,是劉焉時代,自南陽、三輔各地流入蜀中的流民組成。
在漢末幾十年間報團取暖,不斷壯大,吸納各方名士。
劉焉死後,劉璋暗弱無能,更是控製不住局麵。
在劉備入蜀之前,東州士已經成長為龐然大物。
劉備麾下的荊州人明麵上雖與之並駕齊驅,和諧相處。
實則,兩方爭權奪利,內鬥不斷。
而蜀中本土豪強,除了少數歸附劉備以外,其餘的豪族都對外來政權,極力抵製。
這條暗線,一直貫穿到諸葛亮執政時期,將李嚴廢除之後,方才短暫罷休。
諸葛亮一死,派係之爭就卷土重來,直至蜀漢滅國,還在內鬥。
劉雲深知,無窮無儘的黨爭鬥法,最是消耗國力。
此番,張肅在廣漢郡起兵,除了最關鍵的雒城之外。
其餘各縣竟是不戰而定。問題已經很明顯了。
各地蜀中豪強都已形成默契,不管誰打劉備都行,隻要不搶劫他們的鄔堡,豪強根本就不反抗。
唯有蔣琬這個出身荊州的縣令,還帶領著兩百縣兵死守什邡縣。
廣漢郡內的郡兵本就不多,多數被黃權帶去漢川。
郡治雒城之內倒也有七八百人。
可太守射堅,乃是扶風人,與法正、孟達一樣,同屬於東州士。
射堅怎麼可能冒險出城去救一個荊州人。
饒是蔣琬催促了三次,這射堅依舊是以各種理由推辭。
劉備深知蜀中局勢,亦是為此擔憂。
他看向棋盤,將小卒,推過河岸。
“什邡縣危如累卵。”
“若是射堅不肯發兵,蔣琬必死。”
劉雲深思一陣,蜀中堪用的將領已經不多。
考慮到派係問題,諸葛亮能打的牌不多。
“還有一人,可解什邡之危。”
劉備眼眸一亮。
“何人可用?”
劉雲推出戰馬,利落的吃掉棋盤上的走卒。
“西涼馬孟起!”
砰!
棋子落定,戰馬嘶鳴之聲,闖出棋盤。
遙遠的什邡縣外。
就在什邡守軍即將被屠殺殆儘之時。
卻隻聽南麵一陣戰馬急蹄,朝著縣城趕來。
“張公,不好了……敵人有援軍,正朝什邡縣逼近!”
叛軍領袖張肅聞言眼神一冷,向南方望去,正是困惑。
“是誰人的兵馬?”
小卒報道:
“那旌旗上寫著,大漢平西將軍·馬!”
“壞了……”
張肅眼神震恐。
“西涼馬超!”
“正是!”
話音未落,西涼鐵騎,踏破雪地。
一隊涼州健兒山呼海嘯,縱馬疾馳。
馬上的騎手,一身虎皮披風,威勢滔天!
手中西涼長矛,沿途掃倒叛軍一片。
西涼鐵騎追殺屠戮,對付這些叛軍有如砍瓜切菜!
吳懿、吳班兄弟,左右包抄,弩矢狂射。
片片敵軍倒下。
外圍賊兵儘數逃竄。
馬超衝陣在前,西涼騎兵飛旋,叛軍儘數被衝散。
不消得半個時辰,叛軍潰敗。
戰事方休,什邡縣外,敵軍儘數敗還。
穿著一身虎皮大袍的西涼將軍緩緩下馬,提著長矛朝著那張肅逼去。
其人俊秀如錦,虎威颯颯。
“逆賊!就憑你也敢在蜀中作亂!”
張肅被兩名士兵捆的難以動彈,隻得伏跪在地仰望著馬超。
“嗬嗬嗬,作亂?蜀中本就屬於我們。”
“說我是逆賊,那當年在涼州反叛朝廷的人,不正是你爹嗎!”
“現如今改頭換麵,被魏公打的狼奔鼠竄。逃到蜀中認了個主人,你就真以為自己像個人了?”
馬超臉上陰晴不定,怒意升上心頭,當即便抄起長矛,一矛掃斷此人大腿,疼的張肅嗚呼哀哉。
在西涼,他向來是縱橫殺掠。
隻不過如今馬超已是劉備屬臣,也得慢慢收斂自己的心性。
“馬岱,將此人押回成都!”
“唯!”
馬超身後走來一穿著西涼戰甲的小將,此人形貌魁梧,身材雄偉,容貌與馬超頗為相似,乃是正兒八經的西涼鐵漢。
馬岱刀刻斧鑿般的麵容上,與其族兄一樣,滿是風霜侵蝕的痕跡。
“老實點!”
待張肅被壓入囚車。
未及多時,各部兵馬也打掃完戰場。
一位身穿黑甲褐袍的將軍來到了什邡縣外。
這體格高壯,麵方臉闊的將軍沉默寡言,也不與諸人交際。
隻是跟馬超打了聲招呼,便徑自走向縣署。
“這吳懿,怎生如此冷淡。”
蔣琬久在畿外,不知內裡乾坤。
馬謖卻是一眼便知此人用意。
“軍師把揚武將軍的蜀郡太守之職給抹了。”
“東州士們,心裡正慪氣呢。”
蔣琬望著遠去的吳懿吳班,哦了一聲。
吳懿,字子遠,出身陳留吳氏,與益州牧劉焉世代交好。
天下大亂,他隨劉焉入蜀。
劉備攻奪蜀中,吳懿戰敗,倒戈後,被封為討逆將軍。
其族弟吳班容貌與這族兄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脾氣也是出奇的像。
二人是東州派係的重要人物,也都不怎麼搭理荊州人。
“嗬,這些東州士近來太過縱橫。”
“仗著輔佐主公入蜀川、定漢中的功勳,已是不把我等放在眼裡。”
馬謖心懷不滿,早有怨言。
“法正巧言令色,勸主公斷了孫家的親事,娶吳懿的族妹為妻。”
“如今,吳懿兄弟水漲船高,在蜀中權勢滔天。東州士各領要職,隻怕再不整治,他們非得把鼻子翹上天去。”
蔣琬推攘了一下馬謖,細聲道。
“幼常,莫要多言。”
“走吧,外邊冷,進去再說。”
列座之上,馬超以平西將軍,尊位最高,居於主座。
吳懿、吳班等人,與馬謖、蔣琬分列次坐。
中間的廊道,宛若一條大河隔開兩派,雙方互不言語。
縣署內,沉默多時。
此番什邡之戰,蔣琬幾乎以一縣之力,阻擋了張肅好幾天。
等到縣城快被攻破之時,才等到援軍。
反觀廣漢郡太守射堅,整起叛亂中,堅壁自守,全無作為,放任蔣琬自生自滅。
派係之爭,已經初露崢嶸。
如今四方擾擾,戰火頻起,
這等權勢鬥爭尚不明顯,等到四方戰火平定,那時候,不見硝煙的戰場才會慢慢浮出水麵。
“唉……”
不擅長人情世故的馬超,見兩方暗流洶湧,不禁長歎一聲。
“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回西涼啊……”
族弟馬岱無奈道。
“兄長會回去的,我們終有一天能回去。”
“是嗎……涼州還容得下我們西涼馬家嗎?”
自覺在涼州多造殺戮,將人脈得罪個乾淨的馬超,望向天穹,悠悠一歎。
天空中,大雪見晴。
一隻鷹隼,俯瞰廣漢,羽翼向南,徑直滑向犍為郡。
……
犍為郡,治所武陽縣。
寬廣的雪原上,數萬賊兵正在南下。
劉備與劉璋爭奪蜀中時,蜀中豪右伺機侵吞田舍,搜刮自耕農。
賊人也大肆搶掠田產。
廣漢境內無地可耕的流民,便被馬秦高勝二人擄來,作為自家部曲。
此番為了響應曹操南征。
馬秦,高勝把所有的家底都拿了出來。
凡是能拉來打仗的全都上陣,郪縣的糧秣也被二人洗劫一空。
叛軍自知成都有重兵,不敢靠近,便一路向南。
在叛軍隊伍前方,身騎黑馬,領導大隊的男子正是馬秦。
此人相貌陰鷙,寬肩長臂,一身黑色錦繡袍服籠罩周身,其餘家中子弟,也皆是錦衣環配。
此行南下,他帶足了糧食和珍寶,儼然是打算在南中紮根。
高勝騎馬走在隊尾,此人穿著一身蜀中黃袍,聲大如雷,老遠都能聽到他的叫喊聲。
他策馬踏破雪地,沿途隊伍,如同長蛇。
一群蜀中女奴被牛車馬載,其餘年齡較大一點的婦人,則是用鎖鏈拴上,由領頭的賊兵,牽著她們向南行進。
在後監督的賊人,稍見行走緩慢者,皆是用鞭子狠狠抽來,將人打得皮開肉綻。
男女奴仆,皆是衣衫單薄,甚至還穿著草履。行走在雪地之中,凍得渾身發抖,骨骼僵硬。
不斷有人因饑寒交迫,倒在白茫茫的雪原之中。
無人問津,無人收屍。
這些被奴役慣了的奴仆也不敢反抗,隻能眼睜睜的望著自己的身邊的親人,一個個在雪中倒下。
“快到了!前麵就是武陽縣!”
“到時候把整個武陽縣搶掠一空,橫掃李嚴,就能和高定元會合。”
“孟獲、朱褒,雍闓等人,都已和我暗中聯係。”
“隻要逃到了南中,諸葛亮還能奈何得了?”
高勝心裡自是有一杆稱,作為豪強出身,在曹劉之間,哪邊豪強活得更舒服,他一清二楚。
“還是曹公深得我心,他愛屠城,愛搶女人就讓他玩去吧,隻要不動我家的鄔堡,我管他去殺多少人。”
瓜分蜀中,曹操拿大頭,豪強拿小頭,完美配合!
“是也!是也!哈哈哈,弟兄們,速速攻破武陽城!”
“吃肉喝酒玩女人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