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時分,塵埃落定。
李邈、李異、校事府,三方落網。
核心人物,全被生擒。
張飛如同拎著小雞兒脖子一般,將賊人個個丟入囚車之中。
等待他們的,將是最嚴厲的審判。
“服了……”
“升之,俺這一次是真服了!”
張飛輕點著敵人的名冊。
僅一戰便生擒三千賊人,隱藏在廣漢的校事府人員悉數被抓。
自此之後,曹賊彆想在廣漢作亂了。
“哈哈哈,俺之前還以為,你在瞎逞能。”
“這次大獲全勝,方知升之計略過人啊!”
張飛雖然性格莽撞,但對有才之人,卻都是以禮相待。
言辭之間,也越發客氣。
劉雲拱手笑道。
“多虧翼德將軍及時帶兵趕來。”
“此戰,將軍當為頭功!”
張飛見劉雲有意讓功,心中嘖嘖稱奇。
戰場上多少人為了尺寸之功,爭得頭破血流。
此子,卻視功名如身外之物。
小小年紀,卻也了得。
事實上。
劉雲隻是不想太露鋒芒。
距離成都越來越近。
內裡不知還有多少政治鬥爭,能避避風頭,自是最好。
“師妹,讓鬼卒們各自散去吧。”
張琪瑛點了點頭,聖女隻對著廣漢祭酒吩咐了一句。
這些鬼卒便各自散去。
眾人押送賊兵北上。
不多時。
蔣琬正好也從雒縣南下,終是在郪縣府邸,遇到了眾人。
聽聞宜君山之戰,己方獲勝,蔣琬懸著的心方才落下。
“琬,險些嚇死了。”
“好在塵埃已落定。”
劉雲搖頭道。
“事情尚未解決。”
蔣琬和張飛皆是困惑。
“為何?”
因為……
劉雲望向手中鴛鴦劍。
“主公賜我此劍,以斬不臣!”
“如今,賊人被捉,卻未伏誅!”
那銅雀女背後勢力很深,可以慢慢審。
李異今後也能用來對付東州士。
可那李邈卻是必須死的。
正好用此人立威,好好震懾一下其餘那些不尊法度的廣漢豪強。
蔣琬見劉雲握劍,心頭大驚。
“升之,又要殺人?”
“不可啊……”
“你先前殺了射文固,已是四麵追討。”
“再要殺了李漢南,東州兵和蜀中豪右都不會放過你。”
張飛也是察覺事態嚴重,也上前勸阻道。
“這些狗東西,確實該殺。”
“但,升之不宜再動手了。”
劉雲鎮定道。
“我不動手,等回到成都,這些蜀中豪右,東州元老,就該向劉使君施壓了。”
“劍在我手,我必斬之!”
蔣琬深知劉雲嫉惡如仇,性情奇倔,無奈歎道。
“過剛易折啊,升之,在蜀中不同於在漢川。”
“便是君子,也當和光同塵。”
“既是君子……”劉雲打斷蔣琬。
“那就更當光明磊落,與腐朽同堂,豈不可笑?”
蔣琬被揶的臉色漲紅,又喃喃道:“古人雲,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
劉雲看著蔣琬,被這老實人逗得想笑。
他深知蔣琬性情曠達,乃是不可多得的璞玉。
可是有些事兒,站在不同的角度看,結果就是不一樣。
流民出身的劉雲,就想看到天日昭昭,還百姓公道。
得罪了東州士和蜀中豪右又怎樣?
這些人,本就站在他的對立麵。
片刻後,劉雲突然說道。
“立於危牆之下又如何?”
“若真是危牆在上。”
“我的做法是,徹底砸爛這堵牆!”
……
步如颯遝流星,劉雲迅速來到郪縣府衙之中。
驚堂木落定,殺威棒率先敲地。
“開堂!”
“召集郪縣父老,庭審反賊!”
“來人,將李邈壓上公堂!”
一聲令下。
被壓在公堂之上的李邈,滿身狼狽。
他披頭散發,再也沒有之前那般狂傲的神態。
殺威棒落地敲響。
頓時間李邈心頭一顫。
“劉升之,你想做什麼?”
“審我?你也得有這個資格!”
“你一介白身,憑什麼審我?”
李邈的話,其實不無道理。
按漢律,罪犯應由有司羈押、審理。
郡縣處理不了的,則上報州裡。
如今在郪縣審判,縣令、縣尉這種小角色,自然不敢給當地豪右定刑。
隻要李邈不鬨出大亂,管他搶幾個民女,霸占幾畝田,這些小事兒,沒人放在心上。
可問題就在於李邈陰養死士,還在宜君山襲擊漢中軍司馬,已經涉及攻擊益州命官。
可若按謀反罪論處,當地的縣令自然是不敢判決的。
對此,劉雲早有準備,他拔出鴛鴦劍,示意眾人。
“此劍,乃劉使君賜我。劉使君南下之前,有言在先,凡有賊人作亂,我自可決斷!”
“縣令、都尉、佐吏,皆在旁聽證。”
“郪縣父老,皆是證人。”
“《蜀科》公允,我不會亂用刑罰。”
話音一落。
李邈慌了,他這是要乾嘛?殺雞儆猴?
劉雲大喝道。
“李邈。”
“你可知罪?”
話音一落,滿堂震驚。
“這李漢南可是郪縣望族啊……真要讓他公堂候審?”
縣署外,百姓們議論紛紛。
“不可能……最多也就嚇唬嚇唬,咱們又不是沒見過這檔子事兒。”
“豪右出身的人,上邊都有關係,誰會處刑啊。”
“也就出來擺擺場子而已,李邈托人求個情,沒多久,就會減刑……說不定,到最後還得無罪釋放。”
郪縣的老者們無奈的搖了搖頭。
“是啊……是啊。咱們在蜀中這麼多年,從來都隻見殺頭的百姓,哪裡見過殺頭的豪右。”
“散了吧……散了吧,沒意思。”
“區區一介白身,怎麼敢動這李氏。”
劉雲放目望去,百姓們大都對此不抱希望。
蜀中自秦漢以來,大姓恣縱,故多犯法,郡吏相互包庇。
豪右哪怕犯了天大的事兒,其餘親族也會幫其藏匿。
故而,法律不行,豪強縱欲奢靡成風。
劉備製定蜀科,才不到一年。
連東州兵都沒約束住,更彆說這些豪強了。
李邈見此,則放聲大笑起來。
“嗬嗬嗬,劉升之。判我的刑?”
“汝可知,漢律訟爭之理?”
“來人!”
李邈大手一招,家中子弟,競相來到府門前,伏地長拜。
“我等願為李公詣獄訟爭!”
所謂:詣獄訟爭。
指的便是,主君犯錯,臣下當在獄中替主君受過。
臣下吃過殺威棒,還不鬆口伏罪,審判者,便不能輕易判處罪犯。
這一條規矩,簡直是為漢代豪強量身定做的避禍法門。
因此,漢代豪強都特彆重視培養門客,整個社會也都推崇為主公獻身的精神。
死士門客們必須忠君,但不必忠於法令。
為了避免主君受罰,臣下們就算為此罔顧漢律,殺人越貨,燒殺搶掠,也會受到士族稱讚,青史留名……
太史慈,就是這麼出名的。
嗯,你細品,你慢慢細品。
製定漢代社會規則得人,和製定漢律的人其實是一批人。
總之,刑罰能懲處平民百姓,棒子卻難打到豪強身上。
麵對著一群不怕死的門客。
用棒打鞭笞是毫無意義的。
他們存在的目的,就是為了今天。
縣官出身的蔣琬見此,也是頗感無奈。
隻要這些門客死不鬆口,不舉證,豪強們就無法受到應有的懲治。
劉備沿尊崇漢律,《蜀科》在這一點上也未作更改。
豪強隱藏在社會風氣之中的保護傘不被破除,便是抓到證據,縣官們也不敢輕易處置豪強。
唯有打破窠臼,以此立威,方能讓人重新重視法度。
“嗬嗬……”
“劉升之,你打啊。”
“哪怕你把他們都打死,我還有幾百人,隨時可以到場。”
李邈冷眼瞥了一眼身旁的縣官。
“怎麼,不給我端來馬紮,讓我站著受審?”
那縣令聞聲賠笑,連忙恭敬的遞上馬紮。
“你個鳥人!我讓你坐個屁!”
張飛勃然大怒,一腳踹翻那鳥縣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