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麵合圍,絕地之勢已成。
北伐軍主力駐紮在漓水以南,四麵環河,西南為太子山。
仰仗黃土高原多山又破碎的地形。
漢軍駐紮在山嶺、穀地之間,行蹤隱蔽,魏軍並不知曉漢軍動向。
唯有東南麵的烽燧和高亭,屹立在魏軍的必經之路上。
此地的漢軍,暴露在魏軍眼中。
魏軍一麵嚴防死守,收緊包圍圈,一麵令哨騎勘察地形,繪製詳細輿圖。
不多時,哨騎回報。
“將軍,敵軍大概在千人左右,環山建樓。由此扼守著東麵的道路。”
曹休看向輿圖,從安故縣北上有兩條道路。
在崎嶇的高原大山之間,道路本就不多。
他們也未曾來過洮西,隻是聽當地向導說過。
東麵大道,是洮水衝擊形成的夾岸平原,此路相對遙遠。
北麵大道,要經過漫長的河間穀底,抵達三岔河。
曹休看著崎嶇的地形,眼神一閃。
“三岔河在哪?”
那漢人向導指著地圖上的三條河流彙合處,說道。
“故關以南,二十裡便是三岔河。”
“河水交彙的平原,被我們稱為步和川。”
步,是腳步。
和,乃和睦、協調之意。
所謂的“川“,指的是山間或高原上平坦而地勢低的地帶。
步和川,即是三河交彙處,能通暢行走的河間地。
但在軍事上,三岔河就是個天然的戰場。
流川河從西北彙入、蘇集河從正西流出、胭脂河向正北聚集。
三河交彙形成大片的衝積扇。
西南水網複雜,如同三叉戟一般將西部地形分割破碎,不適宜大軍通行。
而南麵的道路在高山峻嶺之間,四周又有險峻河流環顧,如此狹窄的地形真乃兵家必爭。
宋神宗熙寧六年,曾在此地始置康樂塞,即是後世的康樂縣。
不過,漢代大夏縣南部的山嶺還未得到開發。
隻在四麵河穀地帶,尚有幾個村聚和烽燧。
漢代隴右高原的水土地形與現代也大不一樣。彼時,隴右高原尚是植被茂密,水草豐美,乃是著名的取木之場。
董卓營造長安,便是取隴右林木,重修宮室的。
曹休整理思路,片刻後,眸光冷淡道。
“三岔河口的步和川!”
“誰得到此地,誰就能獲勝。”
郭淮在軍營中走動了好幾圈,細細分析道。
“得兵分兩路,一路佯攻東麵的馬岱。”
“我軍主力部隊從河穀北上,直襲三岔河。”
“隻要將此地河川占據,劉升之便會縮在故關,退無可退。”
“待時機成熟,蘇則攻北大夏,成公英攻東故關,我軍攻襲劉升之大營,敵軍必敗。”
曹休欣喜道。
“毌丘興,給你三千人,從東麵佯攻,”
“伯濟,隨我北上。”
諸將點頭稱是。
魏軍按計略行事。
……
南線主戰場,步和川,北伐軍大營。
漢軍隱藏在山穀森林之中,按劉雲計策,並未冒頭。
隻有少量兵馬暴露在步和川防線上。
“魏軍發兵了嗎?”
句扶點頭道。
“發兵了,但行軍謹慎。”
“南路軍沿著胭脂河北上,東麵也有敵軍。”
曹休果然不好對付啊……
都將弱點暴露到這個份上了,他還不上當。
劉雲思索道。
“蘇則斷了糧道過後,咱們的存糧已經不多了。”
“不能再讓魏軍磨蹭下去。”
“明日,就得讓他們進攻!”
龐德不解道:“如何逼他們決戰?”
劉雲用手指在案牘上打著節拍。
“兵者,詭道也。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遠,遠而示之近。”
劉雲頓了頓:“你幫我找幾個閻行舊部過來。”
“再派個使者去曹營。”
“把我的信給曹休。”
龐德點頭道:“唯。”
……
步和川南。
魏軍營中。
“將軍,劉升之派使者來了。”
話音一落,曹休心下大喜。
“哈哈哈……劉升之派使者來了?”
“此言當真?”
漢代三國時,領軍將帥都多是世家大族出身,兩軍交鋒,圈兒裡人互相寫信慰問其實是很常見的事情。
但讓郭淮好奇的是,以往劉升之從來不與魏軍通信,怎麼今日突然來了信?
“看來,劉升之是真的被逼到極限了。”
曹休看過密信過後,轉頭遞給郭淮。
“文烈將軍如晤,晚輩劉升之,於羌中迷途,不料誤入枹罕,非有心犯境。閻行將軍不容在下解釋,領軍西渡,在下為自保,隻能被迫迎戰,故多有兵殺,將士折戟。”
“將軍聲震中夏,威壓隴右,羌胡信服。”
“若能與將軍為盟,實為幸事。吳劄、鄭喬,能喻斯好。”
“還望將軍念愚弟年幼,令蘇則撤圍。若弟能回蜀郡,必有厚禮相贈。”
言辭之中,已近乎是懇求的語氣。
哪怕是郭淮看完這信,也能察覺到劉雲糧草將絕的無奈。
“劉雲能說出,令天下英雄儘低頭的豪言。”
“卻不料,在隴右被文烈逼到這種地步?自稱為弟,還寫了停戰書?”
曹休撫須大笑道。
一步步的心理陷阱,開始勾得魏軍開始放下戒備。
曹休自閻行戰敗以來,憋了多時,早就想報仇雪恨。
如今,隱忍已經到頭了。
“哈哈哈,劉升之自是一世雄才,然與我相比,技窮耳。”
“行了,無用多疑了。”
“劉升之遠道而來仰食羌穀,被困在步和川進退兩難,糧道又被蘇則斷了,敵軍存糧估計已經見底。”
“明日,我軍便能擊敗敵軍。”
郭淮深思道:“再等等……再拖一天,看看敵情。”
曹休心急如火,但是事關重大,仍是耐下了性子。
“好,在等一天。”
當天夜裡。
閻行舊部的叛軍便從步和川逃離,南下來到了魏軍營中。
“曹將軍,我等都是閻行將軍的舊部。”
曹休欣喜不已。
心道是:果然如我所料,劉升之的軍隊已經開始混亂了。
敵軍的處境,可能比劉升之在信上寫的更艱難。
不然,以他的性子,絕不會給我寫信求饒。
“你從步和川來,可知敵軍部署?”
那衣衫襤褸的小卒點頭道。
“自蘇則南下合圍後,劉升之已經斷糧兩日,將士們殺馬取食,不可計數。”
“我等忍不住饑餓,這才趁夜逃出,投奔將軍。”
曹休心下大喜,吩咐庖廚給這幾個逃兵端來酒食。
看他們吃的滿嘴流油,不似偽裝,看起來也的確是餓了幾天。
況且,閻行的舊部投降不久,再度反叛也在情理之中。
“你們細說,劉升之還有多少兵馬?”
“主力布防何處?”
那小卒大口吃著雞腿,狼吞虎咽道。
“不足萬人。”
“兵馬大半都在大夏縣和故關。”
“劉升之畏懼曹將軍的主力,想帶兵從大夏突圍,他明日便會出發。”
果然……
曹休深吸了一口氣,一切如他所料。
自從他在故關渡口被龐德堵住的那一天,他就看見了衣衫襤褸的漢軍。
龐德等人按照劉雲計策,故意示敵以弱。
就是為了給曹休看這一眼。
一群身穿布衣、又無甲胄的羌兵,如今又斷了糧。
曹休心中的興奮已到極限。
“劉升之扛不住了。”
“哈哈哈……本將軍承認,你在步和川率先擊敗閻行的計策的確亮眼。”
“但是,你的勝利到此為止了。”
“伯濟,三更造飯,五更發出!”
“我軍要趕在劉升之逃離之前,將他的主力殲滅!”
郭淮眼神猶豫了一陣。
可天賜的良機,近在眼前。
魏軍完美部署,劉升之人在絕地。
饒是郭淮,也不想錯失良機。
他不在相勸,眼中滿是對複仇的渴望。
“急擊勿失,萬萬不可讓劉升之逃走!”
“夏侯將軍、許儀,明日,我一定會為你們報仇!”
……
五更天微亮。
魏軍穿行在河間穀地之間,大隊人馬卷甲銜枚。
沿著胭脂河一路北上。
毌丘興彆領三千,繞道東路。
與此同時,沿岸烽火台亮起火光傳稟消息。
在故關渡口和大夏縣的魏軍同時出兵。
四麵兵戈將至。
不多時。
龐德來報。
“升之,你看,曹休回你的信,他準許我軍從大夏離開,願意與你結為兄弟。”
結為兄弟?
劉雲冷哼一聲。
“嗬嗬,狡猾的曹休。”
“若不出我料,魏軍已經開始連夜進軍了。”
“傳令,在步和川迎戰魏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