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當羌是西羌各部落中的一種。
世居河北大允穀,其後擊敗先零、卑湳等部落,大力發展農牧業,又擅西海(今青海湖)魚鹽之利。
遂成為諸羌中勢力最強的一支,極盛時期,擁兵十萬。
在東漢年間屢次入塞,攻略涼州。
漢光武帝、明帝、章帝、和帝四代帝王,用了六七十年的時間與燒當羌率領的群羌持續作戰,才終於征服了燒當羌。
但是……羌亂,野火燒不儘,春風吹又生。
羌人和漢人比,有一個天然的優勢。
能生!
準確的說,生活在塞外的羌人,很難被納入到漢朝的收稅體係當中。
沒有賦稅的壓力,生活在天然的牧場和河流當中,且牧且耕。
剩下要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繁衍。
中原的漢人,男丁成年了要分家,一戶之家,平均五口人。
而羌人,不分居,一戶人可能就有幾十人,乃至上百人。
其俗氏族無定,以父名母姓為部落的名號。
父死則娶後母,兄亡則納厘嫂,國無鰥寡,種類繁熾。
就算遭遇沉重打擊,幾十年後,一個大種部落很快又能聚集數萬人。
先零羌、燒當羌這些部落都是被東漢打爛了又崛起,打沒了再崛起。
好在,羌人的政治體製較為落後,彼此部落間,也是相互攻伐。
在遇到合格的統治者之時,涼州政治清明,羌人們就能安居樂業。
在遇到吏人豪右和朝廷權貴的盤剝之時,各部酋豪就會鼓動羌民揭竿起義。
當然……以東漢政權的朝堂局勢來看。
皇帝都彆想活長久,就彆指望關東那群士大夫和地方豪右能對涼州手下留情了。
正如明末之時的地方豪紳一樣,他們也隻是想多撈點油水。
誰能預料到,羌亂能把國家都給滅亡了呢。
就這樣,在無窮無儘的戰爭間,涼州的漢民慘遭殺掠,諸羌之間的相互火並也給羌民造成巨大災難。
關東士大夫依舊歌舞升平,把涼州當做酒宴上供人嬉笑的談資,將關西將士,視為低人一等的武夫。
派去涼州的士族官吏們隻管撈錢,克扣軍費。
涼州還能有仗可打,國庫還能不斷放血,斂的財入了士族的口袋,所有高層都能從中受益。
受損的隻有國家和百姓。
涼州人勿論羌漢,都因此仇視關東。
大漢這個文化概念,因為地域歧視,不斷地在關西人心中消散。
因此,漢靈帝年間,見於記載勸將軍反叛作亂的,不少都是涼州豪右。
總而言之,釀成糾紛和仇恨的是漢、羌上層統治者,而受殃害的卻是可憐的百姓。
燒當羌在上百年的戰爭中,對漢朝積攢了濃烈的恨意。
他們退到塞外,回到了西海,休養生息幾十年。
如今部落已經再度壯大。
這一次,他們是朝著攻占整個涼州,踏平三輔而來的。
劉雲望著漫山遍野的羌人,一下子就察覺了事態有多嚴重。
馬雲祿驚訝道:“升之,你看,不僅有燒當羌的旗幟。”
“還有湟中盧水胡!”
盧水胡是遠古西戎的一支,殷商時代稱之為盧方。
秦漢以來,廣泛吸收匈奴、月氏、貲虜、雜胡、秦胡、羯族、氐羌等族,並最終以“盧水胡”為族名。
盧水胡分為三大部:涇渭流域的安定盧水胡,河西走廊的臨鬆盧水胡、以及河湟穀地的湟中盧水胡。
劉雲沒想到,盧水胡居然會和燒當羌一起活動。
這背後若說沒有人指引,是不可能的。
“雲祿姑娘,羌胡各部相互攻伐,莫能為長,西涼馬家久在涼州,你可知誰能在背後統籌全局?”
馬雲祿明亮的眼睛看向了山頭的漢人大旗。
“能統帥羌胡的,唯有當地的漢人大姓。”
劉雲明白了。
“金城蔣石,西平麹演,這二人都是韓遂叛將,早投奔了曹操。”
“麹演自稱西平太守,若是他招攬羌胡入塞,那就解釋的通了。”
龐德訝異道:“升之,你是說曹賊想攪亂涼州?”
劉雲隻道是:“不是沒有那種可能。”
“我軍有孟起將軍招攬羌胡,曹操定是擔心我軍平定後患,便會發兵隴右。”
“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將整個河西攪亂,讓我軍後背始終處於敵人的威脅當中。”
河西的羌胡歸附大漢多年,也被羌漢戰爭打怕了,本來他們割據在自己的地盤相安無事。
現在河西一盤散沙,隻要戰爭不惹到他們頭上,這些族群也不會冒然東進。
如今,燒當羌突然入塞,盧水胡也起兵作亂,很明顯是有人刻意為之。
“我擔心的還不隻是金城、西平的羌胡。”
“如果曹操真的有心割舍河西不要,他的動作會更大。”
王平驚恐道:“將軍,你是說……”
劉雲篤定道:“曹賊會把河西四郡,乃至西域外的羌胡全部攪弄起來!”
“不少部落,可是眼饞塞內的豐美水草很多年了。”
“你猜,曹操給他們一個口實讓他們東進,各部落會怎麼選?”
可怕的陰謀席卷涼州。
這一招,劉雲太熟悉了。
在漢川之戰時,曹操就曾慫恿青衣羌、汶山羌起兵。
落子棋盤外,是他的慣用手段。
劉雲看著麹演的旗幟,憤怒道。
“羌人堅強勇猛,得西方金行之氣。王教修則賓服,德教失則寇亂。”
“河西的豪右真乃國之蛀蟲,禍國殃民。”
“亡天下者,乃漢家士族、豪右也。”
另一麵……
允吾城下,一匹快馬馳來,信使拿著插羽急信。
“府君,魏公密令。”
蘇則迅速拆開封檢,打開一看,信上赫然隻寫著幾個字。
“撤回榆中,放燒當羌、盧水胡入隴右……”
“荒唐!老夫在金城勵精圖治,好不容易安定庶民,你讓我退,我就退?”
“挑動燒當羌和盧水胡的人是曹操嗎?”
那信使腰間懸著校事府的腰牌,對蘇則說話也十分不客氣。
“蘇則,你敢直呼魏公名諱!”
蘇則怒不可遏:“老夫今天還就是叫了!”
那信使大罵道:
“軍正何在?”
“蘇則不聽軍令,給我拿下!”
無人理會,湟中義從都隻聽蘇則的話。
執法的軍正剛執刀冒頭,便被一名義從刺穿喉嚨,當即倒地。
蘇則喝令道:“拿下!”
數名義從瞬間將信使包圍,直接把他拽下馬來。
“蘇則!你背叛大魏!”
“你會後悔的!”
蘇則也不理會此人,隻覺大戰將至,心中忐忑。
他快馬來到劉雲軍營,神情嚴肅道。
“升之,這裡的情況我已大致了解了。”
“鄴城方麵,居然夥同麹演、蔣石發動燒當羌攻略金城!還讓老夫主動讓道,把羌胡放入隴右,何等厚顏無恥。”
“老夫好不容易才把金城安定下來,決不能容他作亂。”
“在解決敵人之前,我會是你的盟友。”
劉雲心下大喜,有了蘇則的支持,北伐軍就能在金城補充糧秣,和湟中義從一起作戰,勝算就大了很多。
“君子之約,我相信蘇君。”
蘇則又補充道:“你高興得太早了,威脅還不止燒當羌,現在敵人還未抵達,抓住時機做好部署,再行計議。”
劉雲點頭稱是,兩軍迅速合為一部,沿著湟水南岸布防。
允吾城中,簡陋的沙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