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我借天公一場雨,澆滅世上不臣心!(2 / 2)

雍州、京兆郡、長安城。

長風穿過落寞的古都。

昔日漢朝的兩都,如今儘數破敗。

曹操站在章城門外,眺望著遙遠的河西戰場。

劉曄、司馬懿、蔣濟、董昭、程昱。

曹操後期的五大幕僚,儘數立侍在魏王身後,等候魏王的指令。

“長安的典農,今年可曾督促屯田客種地?”

蔣濟拱手道:“回魏王,三輔的民夫征調頗多,今歲的收成可能出問題……”

“嗯?”

一聲威嚴且滿是威脅的目光傳來。

司馬懿又連忙上前道:“問題不大。”

“石韜定會將糧草如數湊齊。”

留守長安的典農校尉名為石韜,自廣元。

與徐元直、崔州平、孟公威、諸葛孔明都曾避難荊州,並為好友。

不過,出身潁川籍的石韜,趕上了曹操南征的時機,他一路向北,準備憑借著潁川士人的身份,在曹操帳下混出一番功名。

這樣的操作,在官渡之戰以前,或許會奏效。

因為潁川派係的話事人荀彧是曹操政權的天使投資人,也是整個政權的二把手,對於出身同郡的鄉裡,漢代人往往都會加以提拔,增強己方派係的力量,這在魏漢吳三個政權之中都很常見。

但是官渡之戰後,潁川係的情況就不一樣了。

曹操代漢之心越發膨脹,捏著人事選舉權的荀彧和背後潁川士人,門生故吏遍布各個州郡,實際上威脅到了曹家用人的權利。

所以,在曹家與潁川派爭權的鬥爭中,荀彧必須死,荀攸也不能多活幾年。

新一任的潁川派係的首腦鐘繇,被剝奪持節關中的權柄,成為了廷尉,再後來,會慢慢成為相國、太尉、太傅,成為更加有名無實的吉祥物。

在這樣的大背景下,石韜混了一輩子,也就是個典農校尉。

司馬懿把石韜的名字提前點出來,就是想將魏王霸府裡的臣僚責任撇清。

湊不齊軍糧,魏王請斬典農校尉,與我等無關。

曹操心術過人,一聽司馬懿的這番話,便明白了此戰的艱難。

整個關西,實際上早就在連年的戰爭中被打爛了。

潼關之戰後,夏侯淵帶著關中軍團繼續南征北戰,從荊州被曹操遷回來的百姓,又成了屯田奴,根本沒有油水可榨。

依靠關中供給魏軍根本不現實,糧秣還得從最富庶的豫州和冀州去運。

隻是這樣一來,魏國的戰爭成本就要遠比劉備方高得多。

因為劉備的糧草一部分來自上邽的小麥,一部分源於羌胡的供應,隻有大概一半的糧秣,需要諸葛亮從漢川運輸。

而徐晃的劫掠戰,在遭到了趙雲的反擊後,效果甚微。

魏軍實際上被卡了脖子。

張郃、曹真若在秋收前無法擊敗劉備,曹操就得強迫三十萬民夫的徭役,源源不斷從隴山道走陸路運糧。

所謂千裡饋糧,十不存一。

糧草雖然是從後線運輸到前線,但實際上騾馬和民夫,會在運輸過程中吃掉其中大部分的糧草,這其中的糧草損耗,是不計其數的。

而且服徭役的時間一長,民夫們會不會心生怨氣,在途中發動民變?這些都是未知數。

“淮南的戰局暫時安定了。”

“得著手解決隴右,徹底把劉備兵團趕回漢中。”

曹操看向河西。

“河西之戰,關乎全局。”

“劉升之帶著偏師單獨支撐著一整條戰線。”

“尚不知,此地戰況如何啊。”

劉曄將一件羽書遞來:“魏王,數日前,我軍與河西的三郡叛軍已取得聯絡。”

“黃華等人暫時擱置了舊仇,決心聯手鏟除劉升之。”

“目前,治元多已經帶著三部盧水胡,二十餘萬部眾南下烏亭逆水。”

司馬懿連忙將輿圖拿到曹操麵前,指示著地圖上的戰場。

“魏王,既是此地。”

曹操奸詐的眼眸微微一閃,他蒼老的手掌伸向輿圖,滿眼火光的憤憤道。

“令居塞,將決定整個隴右的命運。”

“武威三種胡、盧水胡、漢人豪右都在。”

“孤下了三步棋,招招致命。”

“劉升之必須死在這!”

“傳檄河西各郡,懸賞絹絲三萬匹,孤隻要劉升之的人頭。”

“殺了他,剁碎他的屍體,丟到山穀間喂狼。”

“這一次,孤,要為妙才報仇雪恨!”

……

河西戰場。

金城障外,接連烽火不斷。

殘垣斷壁之下,雙方將士屍骸相枕。

盧水胡的圍城部隊在連日的攻城戰皆被打退之後,士氣疲敝。

在伊健妓妾的提議下。

胡兵隻留下五千人馬圍困城障,並將老弱病殘留在烏鞘嶺,其精壯主力則沿著浪莊河穀一路南下,企圖趕在暴雨前,拿下令居縣的各處村聚,補充糧秣,在此過夜。

以月氏人為先鋒的胡兵大隊,一路越過金城障。

行軍走此處,還需要通過一處浪莊河穀的一處如瓶口般的狹窄穀地,大軍方能順利前行。

事實上,金城障就是專門卡在這處瓶口,修建的軍事建築。

胡兵包圍了金城障,想南下很容易,可一旦在令居塞遭遇到了大敗,再想從此處撤回河西走廊就沒那麼簡單了。

站在高山之上的劉雲,早就注意到了盧水胡的動向。

實際上,放任盧水胡南下,本就是漢軍的策略之一。

祁連山係,由北部的祁連山群和南部的冷龍嶺山群組成。

冷龍嶺一路向東分叉,北部的山嶺叫做烏鞘嶺。

冷龍嶺的南部山係,被浪莊河切割成兩半。

金城障就卡在南部山係狹窄的山穀間,阻礙著胡兵南下的道路。

而南部山係的儘頭,就是漢朝修建的令居塞。

也就是說,胡兵一旦翻越金城障南下,就將進入一個上窄下寬的河穀平原。

他們將在河間的衝積平原上,與北伐軍展開他們最擅長的野戰。

“焦躁不安的胡人還是南下了。”

“在漫長的河穀間,他們的部隊將被分為兩半。”

郭攸之嘴角噙著一絲笑意。

“升之搶占令居塞,就是為了等待今日的會戰吧。”

長風吹亂了劉雲頭發,他眯起眼睛,看向山穀下方逐漸聚攏的胡兵。

如蝗蟲般遮遮天蔽日的胡人正越過狹窄的山口,便朝著令居塞前進,絲毫沒有意識到這一處戰場已經成為了他們的墳墓。

“兵法雲:凡先處戰地而待敵者佚,後處戰地而趨戰者勞,故善戰者,致人而不致於人。能使敵人自至者,利之也。”

“盧水胡連日攻堅,還無法攻克金城障,已成疲兵。”

“驅二十萬之眾南下,卻被卡在河穀間,無法速戰速決,早已人心焦躁。”

“人數就算再多,始終還是烏合之眾啊,一旦敵人翻越了冷龍嶺,進入了浪莊河穀,便如同進入了瓶口之中!”

“隻要我軍在此搓敵銳氣,敵軍進退不得,就算人數再多,也將被困死在棋局之內。”

“敵軍已生敗相,我軍必勝。”

諸將士聞言皆是大驚失色。

“難道將軍您之前不允許我等出戰,就是為了引誘胡兵南下?”

劉雲點頭道。

“胡人人多勢眾,一路上需要大量補給,如果短期之內他們無法攻克金城障,要麼忍饑挨餓,繞路走東部的大漠,要麼就得南下令居塞,去抄掠各縣,獲得補給。”

“我好不容易抓住戰機,絕不能讓他們掉頭走鸇陰口。”

“所以我不能增援王平、張嶷。”

“隻有讓胡人自以為我軍兵力不足,無法派兵增援金城障,才能讓敵人掉以輕心,彼時又逢大雨將至,胡人不願撤回河西,就定會傾巢南下。”

“他們想一鼓作氣湧到河湟各縣,抄掠百姓。”

“而我軍,將會扼守在令居塞,在浪莊河穀中將敵軍全部擋住。”

龐德聞言擦了擦頭上冷汗,他自認為已經跟隨劉升之很久了,可是劉升之的想法和計略,每一次都能出乎他的預料。

“難怪,我等幾番請戰,將軍都嚴令守在營中,減少鍋灶炊煙,不得暴露兵力。”

“竟是還有這一層計略在內。”

敵我的信息差,是戰爭勝利的必要條件之一。

在盧水胡南下的過程中,西平的郭憲和金城的蘇則早已搜集了足夠的情報。

敵人的兵力和各部的情況,劉雲了如指掌。

而劉雲整合了塞外諸羌這一最關鍵的情報,除了已經死去的沮渠蒙仇,目前三部胡王沒有一個人知曉。

治元多以為他們麵對的還是不到一萬人的北伐軍,就連伊健妓妾也認為劉升之手中最多隻有兩萬人。

實際上,北伐軍的野戰兵力已經達到了四萬。

在冷龍嶺的出口,在令居塞的堅城之外,養精蓄銳的北伐軍正擺開陣型,等候上當的胡兵。

“時間到了。”

劉雲抬頭看向天空,清晨,烏雲蒙蒙。

“在日落之前,我軍必須要將胡兵全部擊敗。”

“莪已向天公借得一場大雨,助我一口氣鯨吞二十萬盧水胡!”

“戰機已至!”

劉雲縱馬飛馳,快馬來到山崖下,麵對四萬將士,振臂高呼。

“五部飛軍、漢川鬼卒、湟中義從、八種西羌、以及女國的健兒們。”

“胡兵將至,建功立業,就在當下!”

“都用過朝食!填飽肚子,這場仗將會打很久!”

“但我保證,四個時辰內,我要盧水胡,全軍覆滅!”

整個浪莊河穀內傳來了健兒們的呼聲。

當伊健妓妾帶著先鋒,越過了冷龍嶺,來到令居塞之時。

她驚奇的發現,等待他們的不是堅守在城池中的守軍。

而是整齊就位,列陣在平地上的四萬北伐軍。

羌人在呼號,勇士們在呐喊。

馬雲祿站在令居塞的城頭上,全力擊鼓。

鼓槌落下的一瞬間。

天崩地裂一般的殺聲響徹浪莊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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