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最重要的人物已經到場,宴席也正式開始。
歌舞伎們抱著樂器,揮著水袖,邁著碎步盈盈上場。
一時間,席上樂聲繚繞,衣袂飄飄。
一旁的宋旭怕宋辰安身體不舒服坐著難受,便想著說說話轉移他的注意力。
他向宋辰安介紹道:“今日這席上除了我們宋家,還有孫家,閔家,胡家,曹家等等,這些世家都是與我們宋家交好的。”
“你瞧,坐在西邊靠前的那些便是孫家人,她們旁邊的是胡家。我們宋家在這邊,旁邊是閔家。還有那兒,靠左的是曹家。今日你見到的那些小郎都是來自這些家族的。”
說著,宋旭一頓,他看著宋辰安,頗有些語重心長地勸慰道:“辰安,我知道你委屈,你可以與我訴苦,可以跟他們理論,但獨獨不可和那些小郎就此疏遠。”
“你久在離陽,許是不知道,世家之間,關係複雜著呢。彼此提防,卻又彼此相連,有著極深的牽葛,很多時候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你必須學會和他們打交道。”
看著宋旭鄭重的模樣,宋辰安點點頭道:“我知道了,七郎。”
說話間,席上忽然響起了掌聲和叫好聲。
宋辰安和宋旭停住話頭,聞聲看去,但見場中那舞伎忽然一個旋身,連轉了七八圈後,才以一個極優雅的姿勢停下。
“好!當賞!”主位上的慶王鼓掌稱讚道。
她話音剛落,便有侍從將賞賜之物送到了那舞伎麵前。
那舞伎欣喜萬分地接過賞賜,隨即忙不迭地跪伏謝恩。
慶王望著場中舞伎曼妙的身姿,忽而開口道:“上前來。”
跪伏著的舞伎猛地抬頭,眼神似懵懂。
“到本王身邊來。”慶王再度開口,聲音溫柔似水。
一下就讓那舞伎紅了臉,他蓮步輕移,來到了慶王身邊。慶王也不避諱,一把將人帶進懷裡,並朝場中揮手道:“繼續。”
霎時間,樂聲再次繚繞於席間。
“這個慶王是國君的妹妹,與國君感情甚篤。”宋旭順勢繼續給宋辰安介紹。
“慶王此人最是禮賢下士,為人亦是豪爽仁義,不拘小節。”說著他忽然頓住,然後湊近宋辰安小聲道,“但這都是於女君而言的。這慶王雖然位高權重,卻不是良人。聽說,慶王後院三千佳麗呢,實非良配矣。”
“慶王好男色麼?”宋辰安皺眉,若有所思道。
“噓——這可說不得。”宋旭忙打斷宋辰安的話,他看了看四周,見無人注意到這裡,終是斟酌著開口道,“也不算好男色,就是,我曾無意間聽家主說過,慶王似乎喜好收集各色小郎,收進後院以後,未必會寵幸,也未必會一直留著。若有門客或是客卿喜歡,便會將其送與對方,總之是極不好的。”
“於女君來說,慶王或許是個好主子,但於小郎而言,那可真真是噩夢了。”
聽到這裡,宋辰安霎時驚出一身冷汗。
他知道宋家在圖謀什麼了。
怪道非要他參加這場家宴呢,原來是想將他獻給慶王!
宋家……枉為世家大族!竟卑鄙至此!
推長姐出去當替死鬼,又想將他獻給上位者諂媚,此等行徑和前世離陽的那些士族豪紳獻媚敵軍一樣惡劣!
所幸,他今日陰差陽錯化了這病妝,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不行,他得儘快離開。
就在這時,有侍從上前不知和慶王彙報了什麼,慶王的臉色瞬間陰了下去。
而她懷裡的舞伎被她突然的變臉嚇到了,一個不穩,竟將手中的酒灑了一點出來,正好滴在了慶王的衣袖上。
慶王當即皺眉,將人推了出去。
那舞伎嚇得麵無人色,連連求饒。
但慶王始終不為所動,不耐地揮揮手,便有人將那舞伎拖了下去。
而那舞伎的下場,在場眾人都心知肚明。
宋旭見狀,隻是輕歎一聲,並未驚訝或是指責什麼,顯然已是司空見慣。
與此同時,席間的歌舞並未停下,仍是一副歡樂和諧的景象。
方才之事並未給這場宴會帶來任何影響,沒有人會在乎一個舞伎的生死。
宋辰安看著,不禁斂眉垂目。
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那麼沒了。
明明在幾息之前,他還得了賞賜,擁有大好的將來,可眨眼卻連命都沒了。
而這僅僅是因為上位者不高興了。
他並非沒有見過死亡,前世在戰場上,他見得多了。但那是因為戰爭的殘酷,而眼下卻是因為身份的差距。
上位者高興時,賞賜千金萬金,不高興時,卻是連命都不給留下。
作為身份卑微的下位者,除了接受,沒有選擇。
“辰安,辰安?可是哪裡不舒服?”宋旭擔憂地詢問道。
宋辰安低聲應著,聲音聽上去很是虛弱,“七郎,我頭有些暈,想回去了。”
“好好,我這就帶你回去。”宋旭忙應道。
從宋府回到客棧後,宋辰安一直在想今晚發生的事情。
不出他所料,宋家確是沒安好心,隻是沒想到,她們竟然是想將他送人。
當權者不想著壯大家族自身的力量,卻一門心思地想通過獻媚上位者這樣的旁門左道來獲取所謂利益,難怪宋家淪落成三流世家,甚至都不能在戰亂中保全根基。
對於宋家的種種行徑,宋辰安很看不上眼,但他卻不能因此掉以輕心。
宋家再不濟,於他而言,都是龐然大物,非他一人之力可抗衡。
他需得時刻謹慎,處處提防。
除此之外,便是那個舞伎之事。
他從前對於權勢並沒有太深的感觸,不免把事情想得過於簡單。
總以為不去貪戀權勢,就能過上平靜自在的生活,但現實卻是,沒有權勢,就沒有平靜的生活。想要漠視權勢,就得先擁有權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