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主家已經除服,底下的人伺候周到,得了獎賞,也是喜氣洋洋的,這日子似乎是越來越好了,張管家特彆喜歡說的就是這句話,說起來倒也真是如此,去年老爺過世,諸房前來逼位,這薛家織造府正如同是暴風雨裡頭的破船一般,隨風飄搖,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儘數覆滅,那個時候真是有人心惶惶大難到頭各自飛的不安之感,可到了後頭家裡頭這又興旺起來了,論起來日子比以前好多了,張管家這句話,雖然絮叨,可倒是大家夥都一致認同的。
兩個丫鬟由遠及近,手裡拿著絲線之類的物件,穿過橙色雲朵一般的石榴花海,一起到了薛王氏的正院,一位少女正在低著頭繡著什麼東西,見到丫鬟過來,抬起頭笑道,“大爺那邊可是歇了?”
“早多晚呢,”丫鬟笑道,“張爺爺說幾位外頭的爺才坐下,隻怕是一時半會歇不了。”
薛寶釵點點頭,笑道,“剛出了孝,哥哥是守規矩守的心煩意亂了,正是要樂一樂,咱們做咱們自己的,”隻見薛寶釵從一邊撿起一朵鮮豔的石榴花,小心翼翼的在花蒂處用銀針絲線穿起來,如此一會就串著出來了一條石榴花手串,邊上的丫鬟湊趣,“姑娘的針線活就是好,這石榴花一串,我們是做不好的。”
“你們做的比我可好,”薛寶釵說道,“今個大家夥一起動手,家裡頭的太太姑娘們,還有你們這些,每人都得一串。”
丫鬟笑嘻嘻的謝過,也圍著寶釵坐了下來,一起用針線來串石榴花,金陵舊風俗,端午節到,要將石榴花摘下,穿成手釧,佩戴在身上,再喝雄黃酒,可以避除五毒,可保全年身體康健,故此到了五月初的時候,家家戶戶都要自己個動手。
主仆言笑晏晏,不一會薛王氏就來了,見到寶釵在樹蔭下擺動針線,說道,“我的兒,你的身子才剛剛好,可不能弄這個,若是累壞了,到時候又不好了。”
四月初的時候寶釵無緣無故生了一場大病,所幸調養得宜,故此無患,這時候說來也是異常,地下的人不停的在傳播說寶釵病重的時候深夜半空之中隱隱有紅光四射,仙樂飄渺之奇事,怕是姑娘乃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如今是要回天上去了,薛王氏聽到這樣的話不免又是傷心欲絕大哭一場,又有僧人道人接二連三上門說要度化寶釵出家,方能夠避開劫難,薛蟠聽得是火冒三丈,將僧道一概拿下,不顧及薛王氏阻攔,就在府前用板子狠狠打了幾十大板,又吩咐家裡人,“若是再有妖言惑眾者,一概打死再送官!”
說來也奇怪,薛蟠如此發作了過後,薛寶釵的身子倒是慢慢的好了起來,將養了數日,又吃了之前的冷香丸,竟然就好了許多,薛蟠不信這些僧道尼,但是薛王氏到底是極為虔誠,特意暗暗的叫人去報國寺供奉了佛前海燈,後來果然好了,薛王氏也自覺是自己的功勞,越發的對著神佛虔誠起來,薛蟠再三勸也不聽,於是隻好暗暗吩咐家裡頭圍著薛王氏的嬤嬤,要警醒著些,彆叫那些無賴小人給哄騙了,“什麼時候若是太太被豬油蒙了心,要讓姑娘出家去,我就把你們都一股腦兒送到庵堂去做苦力。”
出家可不是什麼好玩的,那是天下最清貧辛苦的地方了,薛家的下人,等閒中等人家的主子也不得如此富貴,大家原本以為大爺是最和氣不過的,可是沒想到居然為了大姑娘在府前幾乎差點打死人,看來這外頭小霸王的傳聞是沒錯,故此圍住了薛王氏,對著一切僧道尼如臨大敵,這是前話,暫且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