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打緊,”梅姨娘看了看身邊的字帖,俯下身子又在布上刺了幾針,“這是大爺的東西,用了之後可是要還回去的。”
“既然是大爺的東西,那就是自己家裡頭的,什麼時候還都一樣。”
那字帖是宋徽宗的穠芳詩貼,瘦金體運筆靈動快捷,筆跡瘦勁,至瘦而不失其肉,其大字尤可見風姿綽約處。現如今織造府在薛蟠的構思下,也出現了許多十分時髦先進的玩意,比如這用玄緞刺繡出來的穠芳詩貼掛屏,絲綢質感細膩,又帶著溫和的柔光,放在起居之所,倒是比紙張更宜人可親些,更彆說,這穠芳詩貼,天下就此一本,其餘的無非是複寫的,哪裡比得上是梅姨娘這麼樣仔仔細細的繡出來的。
凡唐伯虎的《春樹秋霜》、八大山人的《魚石》、鄭板橋的《竹石》這些精致繡出來的玄緞,價值千金是簡簡單單就賣的出去的,送到宮中去,也都說這東西好,時常拿來賞賜重臣。今個這字帖,是薛蟠囑咐,要預備著送人的,故此梅姨娘也特彆仔細,“那也不能耽誤大爺的事兒,要趕緊著辦好才行。”
外頭大雨傾盆,不一會窗外就茫茫然白花花一片,看不清楚視線了,下雨天室內潮悶,丫頭蘭草從盒子裡撿了一塊白檀香出來,放入了香爐之中,香煙嫋嫋升起,窗外大雨如注,梅姨娘卻是充耳不聞,隻是低頭刺繡,丫頭蘭草在邊上伺候絲線,不一會外頭有婆子打著傘進來了,“梅姨娘可在家?”
“在呢,”外頭看門的婆子笑道,“下雨天不在家裡頭,還能去哪裡。”
蘭草隔著房門雨簾瞧著不真,於是繞著抄手遊廊,到了門口一看,原來是薛蟠院子裡頭的李嬤嬤,“李嬤嬤今個怎麼有空來了?”蘭草請她入內,“趕緊到我哪裡去,我給您倒茶喝。”
“大爺吩咐,帶了燕窩給梅姨娘用。”
蘭草請李嬤嬤進了院子,又把此事告訴梅姨娘,梅姨娘放下繡花針站了起來,李嬤嬤福了福,“梅姨娘好,大爺說姨娘的身子不怎麼好,平日裡頭除卻吃藥,日常的調理也是要的,這是宮裡頭用的金絲血燕,外頭難見,叫小丫頭好生用銀挑子仔細慢火熬了,加高湯或者是雪花白片湯牛奶兌一兌用些,最養人不過了。”
“大爺真是有心了,”梅姨娘點點頭,“我這裡什麼都不缺,他還這樣特特的送給我。”
李嬤嬤把一包燕窩遞給了蘭草,又對著梅姨娘說道,“若是沒有事兒,我就先回了,大爺還等著我回話呢。”
蘭草連忙道:“嬤嬤這麼急做什麼?大爺哪裡好多人伺候著呢,不差你一位,您呀,就跟著丫頭我去好生喝一杯茶才好呢。”
梅姨娘說道,“這下雨天的,勞煩嬤嬤這麼大老遠的過來,實在是辛苦,自然要歇息一番再走才是正道理。”
蘭草請李嬤嬤下去喝茶,梅姨娘複又坐了下來拿起針線,預備再繡那“芳”字的一撇,隻是不知道為何,心煩意亂,原本極為平靜的心情,無故被泛出了一陣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