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一報還一報,”海門縣尉搖頭歎道,“年輕人年輕氣盛些,原本就是尋常之事,何況這昔日薛大人還受了大委屈,這隱忍不少日子,報複回來,自然是慘烈極了,”他把靈前逼位這一些事兒一說,大家不免驚訝無比,這和剛才那個和和氣氣的小胖子可是同一個人嗎?
花白胡子的穿著藍色團壽長袍的員外對著有些心不在焉的桑公子笑道,“桑公子不用擔心,這一位,饒是在金陵府折騰的如何,也管不到我們揚州的這些鹽商們,憑著你家四大金剛之一的身份,不比他薛家差,何況這一位薛大人說的也明白,強龍不壓地頭蛇,不是不明白事理的人。”
桑公子冷哼一聲,有些不悅,“我這劃下道來,願賭服輸,不怕他來找我麻煩。”
薛蟠得意洋洋的跟著門子到了禦史府內,這個時代的衙門都是前衙後院,前頭是衙門辦公的地方,後頭就是供官員以及家眷們居住的宅院。巡鹽禦史乃是揚州一等一富得流油的衙門,自然到處修繕的十分氣派,特彆是那太湖石疊就的假山,薛蟠後世之中去過蘇州的獅子林,隻覺得這假山雖然沒有獅子林那樣規模浩大,但已經層巒疊嶂,此起彼伏,十分的炫目了。
到了待客的花廳,老管家迎過薛蟠,請薛蟠到花廳內奉茶,“老爺還在後頭整理書房,請稍等片刻。”
薛蟠喝了一口茶,抬起頭四處看了看,隻見到這花廳中擺著兩排紫檀木的交椅,上頭有長條紫檀木的大桌子一件,兩邊有鑲明月石紫檀木大官帽椅,上頭擺著雲母冰清梅花紋的插屏,兩邊各有周盤商鼎等擺件,中堂上有一副“鬆下問童子”圖,筆跡老練,絹紙泛黃,畫風不似本朝樣式,童子憨然可愛,邊上有白鶴站在鬆樹上展翅欲飛,訪客兩人一人穿紅色長袍,一人戴著圍帽,臉上稍微露出遺憾之色,邊上的題跋寫著“摩詰”兩字,居然是王維所畫。
兩邊的對聯是“野山閒水真性情,半花殘月虛空明”字跡挺拔俊秀,有王羲之的風骨,並無題跋,隻有一枚小印,隔得遠了些,看不真,大約是主人自己所書了。
薛蟠正在四處打量,突然聽到了後頭響起了一聲咳嗽聲,他連忙站了起來,垂著手等著,隻見照壁之後,有一位中年男子轉身出來,薛蟠連忙跪下請安——既然是用親戚的名義來拜見,就要行見長輩之禮,若是官場上的禮節來說,刨去兩個人權力極為不對等的現實,六品官見五品官,倒無需跪下來請安,“侄兒薛蟠拜見姑丈。”
此間的主人,蘭台寺大夫,巡鹽禦史林如海,連忙拉起薛蟠,聽到薛蟠的稱呼自己為“姑丈”,不由得有些好笑,“貴生如何這樣的稱呼?我卻是不敢當了。”
薛蟠抬起頭這才看到林如海,見到林如海的相貌,不由得暗讚了一下,林如海長著一張甲字臉,臉頰微微凹陷,長眉入鬢,頷下留著五柳長須,皮膚白皙,雙眼猶如懸膽,炯炯有神,顧盼生姿,方口挺鼻梁,穿著一身半新不舊的青色道袍,腰間纏著玉帶,身材消瘦,頭上隻是用網巾兜了頭發,端的是十分英俊,且意態瀟灑,彆有出塵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