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這就是有些奇怪了,怎麼又搖頭又點頭的?這個時候天氣漸漸的暗了下來,林府到處點起了燈籠,華燈初上,倒是映襯著花廳前頭的修竹芭蕉隱隱約約的,“義忠老親王,對著侯家……隻怕是看不太上的,”林如海說道:“義忠親王,以前還沒發跡的時候,隻不過是閒散宗室,算不得特彆顯赫,故此才會和侯家成了連襟,義忠親王為人高傲,才能出眾,瞧不起這些庶務,自然就不會覺得經商的侯家如何,侯家若是借幾分義忠親王的名分求一些銀子,義忠親王是不會多管這裡的事兒的。”
“但這不是侯家的仰仗,”林如海這時候十分看重薛蟠,許多官場上的事兒,一一的和薛蟠分析著,“侯家和西南用兵的大軍副帥劍閣節度使,關係極好,昔日西南之戰開打的時候,侯家就捐了十萬兩白銀,作為軍需發到劍閣節度使軍前,這事兒,又得了皇上的表彰,所以……這才是他最大的仰仗。”
原來是有軍中的關係,薛蟠恍然大悟,所以到這裡自然接下去的話兒就不必再多太過於驚訝了:“我原本的意思,還想著借著和義忠親王昔日見麵的一點點情麵,能夠讓侯家幫襯著完成這一次鹽引改派之事,如今看來,倒是我書生意氣,少了一點人情世故了。”
“這人情還是意氣,本來就是難兩全的,”薛蟠笑道,“世伯想要怎麼選?”
“我?”林如海微微一呆,反問薛蟠:“世侄如何選?”
薛蟠沉思了一番,這話題似乎有點難回答,但他想了想,隨即微微一笑,“我這個人是最隨性不過了,想著還是要自己個念頭通達罷了,其餘的人情世故,若是能顧及到,兩全其美那是最好,若是顧及不到,還是緊著先自己個吧。”
這一句話說出來,林如海不免暗地裡大搖其頭,看起來,這一位十分出眾的少年,更多追求是自身的舒坦,大約是不願意走仕途這條路了,不過看著好像是“不上進”的主兒,應該林如海很痛心疾首才對,但是林如海的確是很高興,“世侄這話,深得我之心,若是內心通達做不到,如何辦事當差呢?我林如海雖然不肖,但也絕不會用自己的女兒去換些什麼能夠辦成差事的助力。”
林如海傲然如此說,薛蟠也很是佩服,又是恭維了一番,林如海繼續說道:“賈雨村所言,我已經儘數知道了,若是尋常時候,我自然還要再三思索,亦或者更進一步,還要請萬歲的旨意,如今是顧不得了,西南的天氣,雖然不是塞外那樣的苦寒,但是若是入了冬,也不好再拖延,大軍所費,必須要馬上拿出來!”
於是又叫來賈雨村,三個人在花廳之內密議一番,到了晚上八九點的時候才告辭出來,林如海也不留薛蟠,送著薛蟠到了垂花門前,薛蟠行禮,“事兒既然定下,過幾日就可以籌辦起來了。”
林如海點頭,“那就趕緊著,我處理好了兩浙和長蘆的事務,就一同會辦此事。”
薛蟠稱是,和賈雨村一起出門上了馬車,剛才賈雨村一言不發,這時候才忍不住開言:“世兄,侯家,不是那麼好得罪的。”
“我當然知道侯家不好得罪,”薛蟠搖搖頭,“隻是要辦這事兒,倒是不能不得罪人,接下了這個燙手的山芋,原本想著,能躲就躲,可今個一看,這侯公子,算的甚東西?不過是仗著父輩們的餘蔭罷了,還在這裡裝什麼大尾巴狼,”密室之中,薛蟠也就不裝什麼溫厚老實了,連連冷笑,“居然敢瞧不起我,先生,你說那些之前瞧不起我的人,都乾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