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氏以為必然是焦大那種混賬行子,大過年的吃醉了酒,在宗祠之內借著酒勁胡鬨,在這裡頭裝神弄鬼的,“叫人揪了出來,我倒是要瞧瞧,”尤氏性子和藹,也不胡亂打罵人,比王熙鳳的性子不知道好了多少,但這個時候也不免動了真怒,“到底是誰在宗祠這裡胡鬨,還要擾個祖宗不安靜!”
當家大奶奶動了怒,自然是手下的人都要凜然聽命,胡氏戰戰兢兢地,她這會子有些被嚇破了膽,少年人總是不經嚇一些,“奶奶,我怎麼聽著好像不是人發出來的聲音,莫非不是宗祠裡頭的祖先顯靈了?”
尤氏拍了拍胡氏的手,這時候才驚覺自己個的手和胡氏一樣冰冷潮濕,“哪裡的話,祖宗今個才受了香火,怎麼會突然顯靈,”又是發出這樣冷笑和長歎之聲呢,“必然是焦大那些起子在這裡頭裝神弄鬼呢!咱們去把他給收拾了,今個就算是有三四輩的老臉也是顧不得了,必然是要處置了才是。”
底下的人帶著尤氏到了宗祠前,賈珍乃是族長,尤氏乃是宗婦,自然也就是可以開門的,饒是這個時候老成持重的覺得不妥當,但尤氏盛怒之下,老實人發火還真的沒人敢攔著,於是連忙開了門,白日裡頭金碧輝煌的宗祠這會子暗淡無光,進入院中,白石閃爍著慘白色鋪就甬路,兩邊皆是蒼鬆翠柏,這會子燈光暗淡,那樹影之中好像藏著無數的鬼怪在窺視尤氏胡氏婆媳,胡氏膽小,又靠著尤氏近了幾分,仆婦們四處去找人,胡氏隻見到月台上設著古銅鼎彝等器,在夜風之中凝立,抱廈前麵懸一塊九龍金匾,寫道“星輝輔弼”,乃先皇禦筆,白日裡頭十分氣派軒昂,許是夜裡的緣故,牌匾也不複光彩奪目了。
仆婦們搜了一圈,回來稟告說宗祠之內並沒有人,尤氏不信,“適才我明明聽見這裡頭有人裝神弄鬼的,怎麼這會子沒人了?”胡氏心想莫非難道真的是祖宗顯靈?不然的話如何這時候又見不到人,仆婦答道,“許是奶奶聽錯了,也是有的,大概不在這裡頭,今個祭祀了,就鎖了門的,如何有人進得去呢?再往彆處找一找,就是了。”
尤氏隻覺得不對,這時候進了這裡頭,倒是感覺陰氣森森起來,於是也不願意繼續呆著,點點頭預備著出門,看看走到月台下麵,突然之間那設在月台上用來焚燒貢品的古銅鼎彝無風自鳴,叮叮咚咚的響了起來,尤氏正在吩咐仆婦們鎖門,聽到這聲音,寒毛倒豎,轉過身來,隻見到突然之間銅鼎之中黑煙彌漫,又有冷笑一聲,隨即有一陣狂風吹起,就朝著尤氏襲來。
仆婦們尖叫連連,手裡頭的燈籠頓時刷的一下滅了,尤氏被那狂風黑煙吹中,身子便朝著後頭仰去,胡氏連忙扶住,又叫丫鬟們也扶住尤氏,尤氏咳嗽了一下子,不知道為何眼角流淚不止,老道的嬤嬤忙扶起尤氏,又命小丫頭們點起燈籠,“不相乾的,不過是風大,撲了奶奶眼睛罷了。”
尤氏心驚膽戰,顫聲說道,“剛才的聲音,那笑聲,你們聽到了不曾?”幾個仆婦也嚇成了一團,可偏生這冷風撲了尤氏之後就再無後續,空蕩蕩的宗祠之中就算是一點風都沒有,掛在廳堂之中的布幔也是紋絲不動,膽子大些的安慰尤氏,“隻怕是風聲,不相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