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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回到舊都,當然就有人排著隊來等著拜見,此處來訪的便是西部魔族的某座城裡的長老,也有東部來的使者。
梨堂內,月西樓讓玉霎坐在主位上,自己則是搬了個椅子坐在她身邊,旁邊跟著兩個負責記錄的女官。
他在外人麵前完全沒有在房內的放鬆,正襟危坐,秀氣的眼裡滿是認真,側著臉聽女官說話,也小聲同她們交談了什麼,隨手把麵前的冊子給了玉霎看。
玉霎低頭翻頁,因見冊子裡都是近日裡魔域發生的比較重要的事件,正要仔細觀閱又聽得身邊少年開口:“西部諸城近日如何了?何事需要驚動長老親自來?”
“殿下。”
隸屬西關的長老微微頷首:“想必殿下清楚,因為陛下的驅逐令,導致京畿地帶的半魔大規模撤離到了西部。”
“放任這些半魔不管,會令西部諸城的治安越發艱難,還請殿下勸說陛下,讓他們回到原籍地。”
月西樓嗯了一聲,想起來此前流亡時候遇見的情形,問玉霎:“太子妃覺得如何?”
他還沒正經地這樣喚她,玉霎瞧他一眼,點頭,說:“京畿地區的繁榮離不了半魔,這般強行疏散,也沒有專門的地區劃分給流亡諸城的半魔,久了定然會影響魔域的秩序,令他們回歸原籍也不錯。”
“除了這個呢?”月西樓沉吟了會,算是同意了,“諸位長老這般著急前來,想必也不是因為這等小事吧?”
堂下幾位長老使者相互對視,沉默了會。
玉霎從他們的對話裡得知北方魔族在有意挑撥西部和東部臨近諸城的關係。
他們甚至還登上了魔域控製的四座方外島,要尋求其上隱居追隨第一代魔神魔童們的幫助……總之北方現在一團亂,魔尊雖然派了自己的親衛以及南部的大魔去打探,但北方魔族都狡猾得很,讓人抓不到把柄。
魔尊現下不知道去了魔域何處,此處出行並不帶著大批隨從,似乎是秘密離宮,南部的諸位魔主也不知道她的去向。
大約是往方外島上去了,總得遏製不該有的苗頭。
據說北方魔族還與人族有勾結。
近日在魔域和人族的邊境裡,負責巡邏的守備魔京就抓了不少人族修士,甚至在東部諸城也抓住了幾個偽裝成魔修的人族。
拷問之下,他們這都是受的仙盟的指使,仙盟確實答應了和魔族合作,但具體是什麼,不知道,現下被抓到了押送舊都。
人族修士和半魔刺客雖然都是仙盟派來的,但下場完全不同。
半魔刺客被抓住了,全然活不過第二天晚上,有的直接當場被殺,而此次坐實和北方魔族有染的人族修士倒是被全須全尾地留著,押送來了舊都。
負責關押他們的正是麵前這些長老,因為監牢的地盤正好被劃在西部,隸屬西關,現下魔尊不在,人族修士又送到了,正焦急如何處置,聽聞太子回京坐鎮舊都,這才馬不停蹄的趕來了。
月西樓聽了,支著手想了好一會,說自己知道了,會處理的,便又問下一個,意圖迅速把他們的訴求處理完。
在太子的私宅裡聊公事,算是不大正式的會麵,一行人把自己的訴求說完之後立馬告辭,月西樓看了看旁的女官記錄的文書,又給玉霎看。
玉霎看著一條條列得簡單明了的事項,問他要從哪裡處理。
“這些事情其實都用不上我來處理,”月西樓說,“你道魔域真就是酒囊飯袋麼,他們隻是象征性地問問我的意見,看看我是否能給出合理的指示,事實上,在魔尊離開後,她座下親信,大概類似人世天子身邊國師丞相一職的六個天魔王會代替她處理送來的所有冊子。”
他歪著身子,略有些疲憊:“不過,雖有天魔王,但這些折子都是他們看過流下來給我的,要我看過後寫了批注再流回去讓他們審批。”
“所以我必須要看得快,處理快,但處理得越快,堆積的就越多。”
玉霎看他的臉垮下來似乎委屈的模樣,笑了一笑,說:“你前些日子難道一直就在處理這些麼?”
“自然。”他說,“不是我晾著你,實在是分身乏術。既然現在母親有意外出,我倒也不想一直泡在這些繁瑣的雜事裡,我們去尋些樂子如何?”
“什麼樂子?”
“去瞧瞧那些被抓來的人族修士,如何?”
*
舊都西邊裡有一處名為爪巷的長街,裡頭住的是些窮凶極惡的魔修,這群魔修白日裡鬥雞走狗,吃喝嫖賭,難得住在舊都但並不正經,他們看守著爪巷廢墟似的表皮。
然而在爪巷之下,有一處巨大的溶洞。
溶洞裡設有諸多法術,又長有魔域裡迷惑人感官的蘑菇,夜間這種蘑菇會分泌致幻孢子,麻痹溶洞的生物,叫活著的生物不能直挺挺地走出去,唯有魔童能免除。
玉霎回屋更衣後,遂即隨同月西樓來到爪巷。
“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
“方才不是同你說了麼,舊都裡關著許多抓來的人族。”月西樓微笑,他也換了輕便簡潔的衣服,頗有幾分少年風流:“不知道這些蠢貨到底是受了誰的唆使,膽子居然這樣大。”
被魔族抓住的修士,被帶來魔京舊都,這下場還能有好?
玉霎心下覺得不好,纏著問其中的細節,奈爭月西樓不肯說,也隻能同他稀裡糊塗的去了。
爪巷因要接待太子殿下,早早地便驅散了地表上遊蕩的魔修。
溶洞麵前,隻站了一個瘦巴巴的老頭和幾個模樣和關桐明丘一樣不過是十一二歲的魔童,都紮著的雙發髻,穿著銀白色的直裰,手籠在袖子裡,看起來乖巧得很。
來時的隨從在此止步,月西樓溫柔地牽了玉霎的手,道:“就是這裡了。”
他拉著玉霎就往前去,停在老頭麵前。
“殿下。”
老頭先是作揖,而後和幾個魔童施法,麵前黑黢黢的溶洞發出血一樣猩紅的光,竟然像是緩緩開了一扇門。
月西樓麵色淡然,想來是見怪不怪了,牽著玉霎就往裡進。
猩紅的洞門後是一處長長高高的石梯,兩邊有一道不淺的水渠,又有幾條彎彎的圳,盛著從空中雨一般滴落的液體。
寒意和腥氣夾雜著哀嚎撲麵而來。
“溶洞裡關著的罪人可不少。”
老頭的聲音尖銳,“自尊上登基開始,這裡關著的可沒有哪個省心,全是惡徒。”
“近日來的人族可真是走了大運,嘻嘻,咱們又選了一批魔童養著,有的是辦法磋磨他們,現在還隻是同他們玩兒呢。”
玉霎眼見石階兩旁的岩壁上吊著許多的籠子,籠子裡關著的都是肢體扭曲麵目猙獰的怪物,有些人的身體居然是用魔獸的身體縫合的。
溶洞之寬之廣,望不到頭,籠子也如同豆而似的,層層疊疊累加,最高處的籠子裡看不清楚關著的是什麼東西,蜷成一灘難以分辨的死肉。
耳邊是斷斷續續地,風一樣的哀泣,細細地,小心又隱忍。
她也看到了一些瘦得可憐、脊骨突出的小孩像是猴兒一樣在籠子上跳躍。
他們的長發披散,垂在臉頰兩邊,臉臟兮兮的,但其中一雙眼睛似油燈那樣的亮。
怪異得很。
“他們是什麼東西?”
像猴子又不像,真奇怪。
“彆怕,那些就是新生的魔童。”
月西樓笑了一聲,說:“關桐和明丘就是打這兒來的,此後他們還要服侍你,怕他們做什麼?”
玉霎瞧著有幾個魔童蹲在血河邊上用手撈猩紅液體來喝,覺得有些惡心,瞥過目去不忍再看。
“殿下,到了。”
走過長長的石階後,老頭將人帶到一處偏僻的圓形的門前,恭敬地行禮,怪笑兩聲,自己從黑暗裡離去,“老朽先行告退。”
幾個魔童將兩人迎進了圓門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