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無孔不入的寒氣順著自己的毛孔,滲透到皮膚,再到血肉,一直到深入骨髓,直至凍結那或許早就該在自己出生之時,便停止跳動的心臟。
所以,他覺得,這神秘無比的七殺樓中應該藏有治愈這身頑疾,最不濟也能讓自己緩解苦楚的良藥仙丹。
可未曾想,那裡邊竟然是······
而他的這份善意,也將好不容易從深淵當中爬上來的商容,又一次的推回到了深淵當中。
悔不當初,悔之晚矣!
回過神來的子乾,在長樂宮城闕禁門門口停住腳步。
他與商容雖同住止步街,但府邸具體方位卻是一個在南一個在北截然相反。
“老哥哥。”子乾抬起頭來看向身邊商容,從先前入長樂,再到現在原路返回,不過短短半個時辰而已,卻讓自己感覺宛如隔世。
失魂落魄的商容回過神來,那渾濁的眼睛當中添了些許神采,隻不過眼角皺紋,臉上黑斑卻是越發深沉明顯。
在這短短半個時辰之內,老爺子已經度過本該他從容享受的最後幾年時光陽壽。
商容掀起沉重的眼皮,幾無多少神采的眼睛,似是已經遺忘身邊子乾,尋摸良久才將少年回憶,從腦海最深處翻找出來。
顫顫巍巍伸出一條胳膊,還是當年熟悉的姿勢,還是當年熟悉的兄弟。
商容架在子乾脖頸上邊,然後一伸手抓住後者肩膀。
“咱們,這是要去哪啊?”商容終於開口說了一句話。
童真時的玩伴,年少時的同窗,意氣風發步入仕途的同僚,再到最後朝堂之上,彼此心照不宣刻意相違,以求君臣平衡的兩位堪稱國柱的老人,卻在此時重修舊好。
一幕幕回憶,翻江倒海充斥在腦海當中。
一段段瓜葛,五味雜陳擁堵在胸口當中。
一張嘴千言萬語,如根根魚刺,橫卡在喉嚨當中,欲說還休。
一起念世事涼薄,如重重水霧,遮擋在眼眸當中,搖頭作罷!
子乾孱弱的手掌抓住商容手背,嘴角顫顫幾下,卻是怎麼都說不出話來,隻是一個勁兒的用著衣袖擦去臉上的老淚,最後勉強哽咽道:“老哥哥,我送你回家!”
人這一生到底要經過多少磨難,才會讓那一雙雙滿懷期望的眼睛,逐漸黯淡到麻木。
讓那一個個溫暖的懷抱逐漸,失望到隻剩冰冷的落寞?
到底要經過多少人多少事,那一張張嘴巴,才會從最開始的天真爛漫無話不說。
才會變成越發沉默孤僻,最後再如現在這般,張開嘴時,卻不知如何訴說,又從何說起?
亦曾鮮衣怒馬少年遊,今卻江湖浮沉白發生!
距離此兩人三丈遠的位置,薑王後率著一眾刀斧手緊隨其後意欲滅口。
可見到二人已是這般模樣,本是心堅如鐵的她不由得紅了眼眶。
見子乾商容攙扶逐漸遠去,薑王後半跪在地:“恭送伯父商容回府!”
身後刀斧手齊刷刷跪在地上:“恭送首相商容回府!”
黎明之際摘星樓上,帝辛子受眼眶通紅,望著眼前籠罩在淡薄霧靄當中的朝歌城。
“愚侄子受,恭送伯父商容回府。”
這座朝氣蓬勃的城市,稀稀疏疏幾簇光亮仍舊顯眼,像是掛在天幕之中那幾顆,明知太陽將要躍出海麵,明亮的光線將要傾灑到人間每一處角落當中,卻仍要展現屬於它們自己光亮的倔強星辰,落在人間一般。
蹣跚離去的兩位老人走著走著,似是時光倒流一般,那身形佝僂的老人逐漸變化成天真無邪的少年。
“看太陽出來了!”
已是彌留之際眼神渙散的商容抬起頭來。
瞳孔之中,就看那整座天地間,全是溫暖的金色陽光。
商容點點頭露出一絲笑容。
是啊,太陽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