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害怕你。”音調還有些不穩的稚嫩嗓音在孤寂的夜色裡響起,人造人的神色是精心計算後的強自鎮定。
少年的手拍了拍卷發人魚的背,姿勢宛如一個安撫的擁抱,再開口時那些細微的顫抖都不見了,他重複道:“我不害怕你,塞雷格爾。”
海水讓兩個人的身上都還是濕的,人魚赤|裸的上身使得肌膚相觸的感覺格外清晰,塞雷格爾抬起頭,看見距離極近的暗金色眼眸像倒映了滿天星火。
“我知道你是在保護我。”他說,視線遊移了一下,最後卻還是堅定地看向了青年,“他是……就是你提醒過的危險的人魚,你保護了我。”
塞雷格爾注視著眼前的少年,酸澀而膨脹的感覺占滿了心臟,他眨了眨眼睛,溫聲道:“我們回去吧。”
回到隻有他們的墓場,不會再有彆的生物來打擾他們。
鮮血在夜裡一片漆黑,被詛咒的人魚拔出自己的武器,然後向狄西伸出手。
托姆多的屍體最後還是被其他的人魚們發現了,但是三叉戟就是人魚們普遍使用的武器,而海邊的普通人類有時也會使用這種東西,因此關於長老的孩子究竟是怎麼死的這個問題,人魚們一時都還找不到原因。
不是沒有人把這件事往塞雷格爾身上推,可是要指責塞雷格爾給托姆多帶來了厄運還好被人接受,要是說這是塞雷格爾殺的,卻沒幾個人會信。
因為預言的關係,塞雷格爾隻被允許學習基礎的東西,像是更加優秀的教育,他是得不到的,塞雷格爾是有偷偷的學過,可他也不傻,從沒有在他人麵前暴露過。
而托姆多接受的是所謂的精英教育,正常的邏輯上看,塞雷格爾肯定是打不過托姆多的。
事實上正麵打鬥的話,塞雷格爾自己也不確定能不能打得過托姆多,因為他從沒有試過,自然也就不知道真正對戰的結果,隻是因為當時托姆多還處在驚訝且放鬆警惕的狀態中,他又是從背後偷襲,毫無疑問是一擊必中。
假如人魚裡有一個擅長推理的,那麼很快就能知道托姆多死時的狀態,會清楚即使沒有打得過托姆多的能力,也一樣能殺了對方,可惜並沒有人魚擅長這些。
再加上托姆多的屍體是在岸上被發現的,人魚們的大半懷疑都落在陸地上了,塞雷格爾最多也隻是被口頭說說災星之類的,而這些他早已習慣了。
按理來說,塞雷格爾這個時候應該心情還不錯,他不在意其他人魚對他的看法,狄西又信賴著他,也沒人發現他就是殺了托姆多的凶手,看起來應該很順利才對。
可是他卻一直記得清清楚楚,當他把手朝狄西伸過去時,少年是猶豫的看了眼黑夜裡的陸地世界,才將手放到了他的掌心。
這個畫麵一直提醒著他,狄西跟他是不一樣的,他是人魚,這輩子也上不了岸,可狄西縱然還不清楚是什麼種族,從能力上說,卻是可以上岸的。
他不是一定需要跟自己一起生活在海底的,狄西可以擁有雙腿,可以去人類的世界生活,自己卻不行。
陸地上的生物對海妖的忌憚遠沒有人魚那麼大,九百年過去,壽命短暫的人類大多都忘了海妖是什麼存在,即使被看見雙腿變成魚尾,也不會像人魚那樣什麼都不調查就趕儘殺絕。
隻要哪一天狄西想要去陸地上看看,或是厭倦了日複一日在海妖墓場等待的日子,想要離開他,那簡直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因為他永遠也無法到岸上去找到對方。
本質上,狄西那麼信賴他,還是隻是因為第一眼睜開看見的是自己,而自己的態度又看起來很好,會維護相信自己也不過是由於那種依賴感和覺得自己是個好人的想法,對方其實根本不清楚被詛咒的人魚是什麼樣的存在。
如果某天那種孩童般的意識不在了,狄西得知了足夠多的事情,對他的依賴感也不複存在,想要到岸上去,他要怎麼才能阻止呢?
這種擔憂在有一天塞雷格爾見到少年身邊環繞著一條小魚的時候到達了高峰。
海妖墓場是個渺無人煙的地方,沒有任何生物來此就意味著不僅是人魚,就連海草都不會生長在這裡,更彆說是其他的海底生物了,然而此時卻有那麼一條魚來到了這裡。
“塞雷格爾!”見到他來時,黑發的人魚露出了略帶雀躍的笑容,“我交到了新朋友了,它還告訴了我很多外麵世界的事情。”
人魚當然是可以和某些魚類對話的,狄西有著與人魚無異的外形,似乎也同樣擁有著這樣的能力,此時和這條不知名的魚仿佛相處融洽,向他介紹著新交的朋友。
可疑的是一條生活在海裡的魚是怎麼知道外麵的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