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隸原?”留著長發的僧人挑了挑眉,顯然對於麵前人的身份持懷疑態度。
實際上東顯並不真的在意這個家夥究竟是不是隸原的轉世,但總之這人跟隸原一樣令人討厭卻是真的,不論是以對方現在頂著的身份來說,還是對方可能會做的事來說。
然而黑發的劍靈卻將這質疑理解成了另外的意思,解釋道:“釋歸現在雖是魔修,卻仍是心懷天下,他這些年際遇變化,身在魔道也是有彆的原因。”
單釋歸此行沒像之前那樣假裝成正道修者,一身魔氣並未壓抑,狄西雖然知道東顯是因為什麼才如此態度,仍是假裝這才是緣由。
東顯本來也沒打算在這件事上糾纏不放,狄西都那麼說了,他當然不會再繼續所謂的質疑。
“貧僧對魔修並無偏見,隻是道友多年未見,變化巨大,有些驚訝罷了。”佛修扯出一個看似溫和的微笑,“既然狄西如此解釋,想來是道友有不少經曆。”
他對魔修確實沒什麼偏見,不如說,魔修這種身份對他的修行方式而言還極為有利。
雖然說東顯斬除妖魔多是真正的邪惡之輩,當初上山收妖在發現狄西本質良善之後也猶豫了,但最後他放棄雪妖的精魂也不是因為對方的品性,因此實際上,在他鏟除的妖魔中確實是有一些是沒有確定是否當真邪惡的。
但隻要是妖、是魔,就仿佛有足夠的理由去斬殺,不論大多數百姓也好還是所謂的正道的修行者也好,都沒人會質疑他的用意。
換句話說,魔修的身份隻是更加有利於他想要解決這個家夥而已,他當然不會有什麼偏見。
隻是換個角度想,堂堂一個已經飛升上界的大能,輪回轉世卻是一個魔修,也實在不能不讓人多想。
要麼隸原的心魔並未當真去除,要麼……隸原沒真的飛升,或者這根本不是隸原的轉世。
這魔修是搶了彆人的玉佩才見到狄西的,最後一種猜想並不是沒有可能,不過這家夥在招人討厭這一點上倒是跟那個劍修簡直一模一樣,而謝崇敘給人的印象卻比隸原要好上那麼一點。
確切來說,是他對那年輕的後輩沒多少印象。
不過不管是哪一種可能,隸原現在的情況也確實很令人玩味了。
單釋歸自然看得出來這佛修對自己的不善,但他也對這家夥沒什麼好觀感,尤其是在才見過過去的幻境之後。
他所見到的過去並不止於那段狄西重傷的部分,還有些彆的,可這一段卻還是記憶深刻。
“其實我剛剛想起來了一些東西。”開口的魔道尊主麵無表情,金瞳的劍靈卻似乎因為這句話而眼睛亮了起來。
畢竟是轉世輪回,要是這輩子都想不起來過去的事情也再正常不過,相比之下,這麼輕鬆就想起來所謂上一世的事情才異常。
狄西當然知道,但他隻是朝向單釋歸道:“你想起什麼了?”
“隻是很短的片段,可……”戴著麵具的鬼修故作猶疑地停頓了下,目光暗示性地掃過了對麵的佛修。
狄西配合地跟著看了一眼東顯,接著問:“如何?”
單釋歸也沒再繼續賣關子,“可是我看見你重傷之際,東顯大師的手圈在你脖子上,像要下殺手。”
這個回答讓劍靈怔了一下。
像是怕他不相信,單釋歸補充道:“那個時候你似受真火折磨,他壓著你的手,後來移到了脖子上,在那之後,我便到了。”
狄西確實有跟他講過自己是為什麼從雪妖變成劍靈的,卻並未提到這些細節,顯而易見,這些與記憶中無二的部分很能提高這話的可信度。
可是單釋歸如果想隻靠這一點就去除東顯,那必然是不可能的,三人都清楚,這之後必然還有後續,單釋歸現在的做法更像是種下某個離間的種子而已。
所以狄西隻是在短暫的怔愣後扯起嘴角笑了笑,“釋歸你一定是因為站的方向問題,才會產生這種誤解。”
“東顯那時是在幫我驅除真火,大概是剛好手停在了那裡,才看起來像你以為的要對我下殺手。”長發的少年補充道:“東顯和你一樣是個好人,也是我的朋友,他有什麼理由一定要置我於死地呢?”
玄青長袍的鬼修聞言,好似當真被說服了,“那便是我誤會了,方才腦中畫麵一閃而過看不真切,誤解了大師,還望海涵。”
單釋歸這幅虛偽道歉的模樣看起來倒是與多年前不苟言笑的劍修頗有區彆,即使兩個人一照麵就都心知肚明互相之間如何都看不順眼,東顯也思考是否當真是他猜錯了,或許這真的不是隸原的轉世。
束著頭發的僧人雙掌合起,微微躬身,算是接受了這個所謂的道歉。
隻是在那之後,幾個人之間的氛圍都還是離和諧相去甚遠,三百多年前隸原跟東顯就總有些不對付,三百多年後,這情況也沒什麼改善。
黑發金瞳的少年仿佛也對此頗為習以為常,隻笑道:“雖說產生了這麼一個小誤會,但釋歸你想起來了一些以前的事,也算是一個好消息了,前世記憶,能想起已是極為難得。”
“大約是我現今以魂魄之體修煉,算是半隻腳踏回冥府,孟婆湯的效用也解了些許吧。”單釋歸扯著謊,麵不改色。
言語間提及肉身已死的事,讓劍靈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手臂。
東顯看著這一幕,視線轉向了神廟裡的雪妖雕像。
起初他不過是不想見這魔修向狄西博取同情,也不好阻止,不過目光一落到雕像上,他心中便又有了不少想法。
先前狄西身上出現的奇怪現象找不出原因,可剛剛單釋歸提到的所謂想起來的那些過去,卻是剛剛好和那時的細節一致。
而單釋歸之前又是在神廟裡,當初他們帶狄西下山時,也是以神廟與狄西的聯係讓對方放心離開,自然是清楚二者之間的聯係,單釋歸又是個魔修,邪門歪道的功法想來不少。
會有這麼巧嗎?前腳狄西的身上才重複了一遍多年前的場景,後腳這個所謂的隸原轉世就想起來了那一段,回憶起前世的事可沒這麼簡單。
假如單釋歸真的是隸原的轉世,哪用得著這麼迫不及待的“想起來”?再加上那玉佩是從謝崇敘手裡搶過來的……
如此說來,這個單釋歸便當真是個冒牌貨了,至少,單釋歸肯定是這麼自認為的。
僧人不動聲色地將視線轉回來,“說來我有三百多年沒見你,也找不到你的蹤跡,狄西可是出了什麼意外?”
東顯的問題拉回了劍靈的注意力,他們之前相遇雖然聊過幾句,卻沒有細細講過,此時會有此一問也十分正常。
“當年隸原有事離開,我又隻能附在劍上,隸原怕我出事,就將我留在了洞府中。”狄西沒什麼好回避的,解釋道:“剛好洞府在秘境之中,最近秘境開放,釋歸才拿著玉佩將我帶了出來。”
佛修點點頭,單釋歸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下一秒東顯就說:“我是從澄陽宗得知你回來了的消息,那有魔修作亂,我便恰好遇見從秘境出來的澄陽大弟子,隻是謝崇敘說掌門交給他的玉佩被一名陌生修者搶去,你被對方帶走,我不知你被帶到了哪裡,便回此處看看。”
“搶走了玉佩?”狄西果然如東顯所願的看向一旁的鬼修,眼神中帶上了些疑惑,“澄陽宗確實與隸原有些淵源……”
“我是搶走了玉佩。”單釋歸沉著臉承認了這一點,迅速的給自己找到一個理由,“我算到那玉佩與我有機緣,但見那劍修將玉佩藏得極好,我與其素不相識,又是於秘境之中,必不得信任,情急之下出此下策。”
魔道尊主從善如流地認錯道:“此事是我之過,至於魔修作亂一事,待我回魔道,也會好好查一查,當是向澄陽宗賠罪。”
單釋歸的解釋不能說是完美的,但他既然這麼說了,作為相信對方的朋友,狄西也不可能揪著不放,畢竟相比謝崇敘,單釋歸給他們的感覺確實要更像隸原,東顯當然也清楚這一點。
隻不過這魔修給他下了絆子,他也總要同樣回敬一番,且看日後究竟是誰最先收獲這些疑點而生的勝利果實。
狄西點點頭,算是同意,“這事你做的確實不對,也該向澄陽宗賠個不是。”
“隸原與澄陽宗相熟,你現在又想起了以前的事,想來親自上門說明,應當不會生出隔閡誤會。”東顯又轉向少年,“狄西多年來都在秘境之中,想必是還未好好見見外頭的變化,不如我帶你好好看看,順便我們三人去趟澄陽宗?”
穿著僧袍的佛修狀似無意道:“說來謝崇敘雖是年輕,卻也頗有幾分隸原當年的影子,或許誤會消除後,兩人也會相處愉快。”
單釋歸袖子裡的手捏緊了又放開,隱秘地深吸了一口氣。
“我是未曾好好看一看外麵的世界……”劍靈像是被東顯說的意動了,之前跟單釋歸聊這些年變化的時候,話題被轉到了過去的故事上,又心係這的村民,也就沒再繼續。
現在村落也看了,更是舊友重逢了,沒什麼緊迫的事,自然也就會想了解一下現在的世界。
戴著麵具的魔道尊主張了張嘴,剛想說什麼,便收到了下屬傳來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