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王朝的新帝格外年輕。
先皇自染上惡疾後就沒撐多久,太醫們束手無策,隻能想儘辦法給吊著命,過不了幾年就去了,就輪到現在這個唯一的兒子成了新帝。
可這新帝據說也是體弱多病,性情古怪,所有人都擔心這位新帝撐不了多久也去了,那這王朝恐怕當真氣數將儘。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新即位的少年天子雖然身體不大好,偏偏不知道從哪練來了一門奇詭功夫,不僅撐了很久,旭朝的版圖也在他的指揮下擴大了不少。
因此旭王朝的子民談起這位新帝的時候,大多都是神功蓋世、英明神武,雖然性情稍顯陰篤了點吧,可作為皇帝是真的沒話說。
何況人家確實身負頑疾,脾氣怪了點也正常,多少長年受疾病折磨的患者能有好脾氣呢?
隻要是個明君、不殘暴無道,百姓們就知足了,畢竟他們又不會接觸到天子。
而會麵見新帝的大臣們看來,雖然皇帝略微陰篤,不知什麼時候因為什麼事就可能讓對方不悅了,實在讓人瑟瑟發抖,卻總歸還是個好皇帝。
並且他們還真生怕新帝太氣了犯病,還沒個繼承人就去了,基本上都十分順著對方,因此朝堂上竟是一片和諧。
反正新帝治國是真的有手段,也不怕這麼捧著就昏聵了。
須文光入朝時聽過了不少關於這位少年天子的傳言,聽著聽著,也當真好奇忐忑了起來,直到和一眾大臣一起朝對方跪下來時。
他的餘光瞥見了少年落在龍椅上的手。
蒼白、纖細、骨節分明,在漆了金的扶手上宛如白玉雕成。
那看起來絲毫不像是一個習武之人的手,反而病鬱感更加凸顯,實實在在像個久病之人。
可就是這樣一雙手,執長劍,一人橫掃千軍萬馬,連身後的軍隊都幾乎成了擺設,沒人能懷疑這雙手有著怎樣的力量。
他就是為了這個入朝的。大概沒人知道,須文光先前是對這位新帝有過驚鴻一瞥的。
烽火連天,戰鼓如雷,血腥味與黃沙塵土彌漫,少年手上的長劍卻冷冽如霜,劃破長空般有寒光照亮了一切。
隻這一眼就足夠驚豔。
陛下不該受這般病痛折磨,他想治好對方。
可到了真的能見到少年的時候,他又有些莫名忐忑了,須文光知道陛下當然對他不會有任何印象,但其實他對陛下的了解也隻有那一眼而已。
雖然自信無論如何也不會失望,可等到終於接近心裡的目標的時候,卻總有些近鄉情怯般的忐忑。
或者……陛下會對他失望嗎?
“須文光?”少年沉吟般地念到自己的名字時,須文光終於回過神來。
相貌俊秀的青年走出列來,克製著沒有抬頭直視天顏,“臣在。”
其實仔細想來,那時他對新帝的印象隻有驚豔的那一劍,至於究竟陛下長得是什麼模樣,混亂的戰場上也並沒有看清,隻記得飛揚起來的墨一般的發。
而座上的年輕帝王則繼續道:“聽丞相說,須愛卿醫術了得,朕務必得試試?”
少年語氣淡淡,聽不出來是不是不快了,但這內容還是有些為臣者膽大犯上指揮天子的意思。
一旁的丞相又有些膽戰心驚了,他的原話可不是這樣,可陛下這樣說,難道他還能糾錯不成?
須文光倒是坦然,“臣下考取功名、鑽研醫術,全隻為了見到陛下,有一試治愈陛下疾病的機會。”
這話聽起來赤誠,卻也有些大膽,以致於甚至會有點諂媚的嫌疑,不過好在須文光姿態大方,全然找不出一絲討好的意味。
狄西沒說好也沒說不好,他隻是忽然換了個話題,問道:“須愛卿對北方缺水少雨有何見解?”
陛下問了,做臣子的當然就得答,須文光也不藏著掖著,直白地表述了自己的看法,這種問題上是沒什麼好顧忌的。
“須卿博學多才,入朝隻為了給朕治病豈非屈才?”狄西變了一下對須文光的稱呼,其他人也不知道這是好還是壞。
這個問題還聽起來真有點對須文光之前的回答不大滿意的意思。
須文光也有些不確定,雖然這確實是他內心的真實想法,可聽在心懷國家的皇帝耳裡卻不一定高興,尤其這是個明君,他之前的回話真聽起來像拍馬屁的。
“臣……”
沒等他說什麼,狄西就打斷了須文光的話,“下朝之後,須卿便來一趟興政殿替朕診脈吧。”
興政殿是皇帝辦公的地方,陛下這麼說,聽起來應該是對須文光沒有真的不看好。
須文光也總算放下心來,明明他腦子裡早想好如何解決可能的問題,一個個回答都列的好好的,可仍是會莫名忐忑於陛下對自己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