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山派對於年輕修士的文化水平要求不算特彆嚴格。
眾所周知,外門弟子算作是“霞山”這家大公司的基層員工,門派消耗心力將他們培養起來主要是為了獲取為門派做事且能鎮守一方的新鮮血液。
在這個首要目標之下,修士們最基礎的要求是要能看得懂門派功法要訣,順著前人們指下的道路踏實前進,更高一點的需求是能夠算得清門派內部的貢獻積累與兌換體係,倘若在經營方麵有才能,也可以負責兜售一些丹藥或符咒,雖不如直接外出獵殺妖獸那般直接,但也算得上是一種相對穩妥的積累途徑。
至於更上一層呢?
很少有人會有更上一層的機會。
大多數人甚至連那道台階都看不見。
山外有妖獸環伺,門派內部又有任務要完成,而在二者之外,幾乎每一個修士的最優選擇都是抓緊一切機會提升自身實力,在這條本就崎嶇的仙路上向前多走幾步。至於那些未能有機會踏進仙門的凡人,維持安全平穩的生活就要費儘心思,更是難有餘力進一步鑽研。
除了那些有師門傳承或是因為天賦使然而專精陣法或煉器的修士之外,極少有人有精力或者機會能夠窺見算學的深奧之處。
岑老先生隻掃了一眼那道題,就知她胸中定然有溝壑,不禁愕然:“在來霞山之前,你師承何人?”
“許多人。”
尹新舟回答:“分彆教過我一些算學,格物,度量,百工……隻不過都是些凡間學問。”
於是岑老先生更驚訝了:“和仙門有關的內容一概不知?”
“一概不知。”
尹新舟回答。
這可就奇了,岑老先生想,能花十幾年的時間去修習這些雜學,在此期間既不入仙門又不為生計所苦,這手筆聽上去比不少修仙世家還要大。
教育本身就是稀缺資源,而投入就意味著要得到收獲,“不為任何目的的純粹學習”是比步步登仙還要罕見的奢侈行為……而究竟是怎樣的目的,才會有隱世大家花十幾年的時間去教育一個甚至還未入仙門的姑娘?
對此,尹新舟誠懇表示,她確實不太方便解釋。
多年錘煉出來的數理知識與應試技巧顯然與這個充斥著妖獸和仙人的世界無關,而如今這些知識在投入使用之前就徹底變成了屠龍技,換了天地的尹新舟也隻能兩手一攤接受現實。
“那我便沒什麼可教你的了。”
岑先生說:“不過我可以給你開張條子,有空的時候多去藏書閣看一看,學好算學才能學好煉器和布陣,像你這般根基牢靠,年齡又……”
他說了一半卡殼了,讀大學的年齡才開始仙途入門,得虧是霞山派收人不吝出身,近幾年來又確實缺人手,不然的話很容易會因為超齡而被拒之門外。
“我會儘可能多去藏書閣看看。”
尹新舟從善如流地點頭:“多謝先生引薦。”
*
外練劍法,內修丹田。
霞山派的劍法一共九式,而內修的功法隻有一套,由簡入深貫穿始終。
除去所有人集體練劍和上課的時間以外,剩下的時段裡,外門的弟子們需要自行揣摩這本所有人人手一本的內功——據說吐納靈氣和悟道需要每個人不同的契機和靈感,而這些玄之又玄的內容顯然不是所有人集中在一個教室裡上大課能獲得的。
簡而言之,需要自學。
按照已入門者的經驗之談,自學的進度取決於一個人的悟性和天資,天賦使然強求不來;而提升境界的契機則需探賾索隱,運氣不好的話說不定多年來都難以突破。
尹新舟抱著人手一冊的功法連看了好幾個晚上,擺出了複習期末考的態度,恨不得從字縫裡看出字來,可惜無論是打坐還是調息都欠缺技巧。霞山地貌奇峻,外門弟子的住所不遠處就是高台巉岩,尹新舟特地挑了個沒人的地方對月打坐吐納,結果因為過於規矩的生物鐘半途睡著,早晨醒來的時候連打好幾個噴嚏。
……居然凍感冒了。
暈暈乎乎地趕去練劍,“修仙版廣播體操”的效果甚至還不如昨日,蔣均行站在旁邊鉗口不言,但這人顯然不擅控製表情,滿臉都寫著“怎會如此”。
看他一臉欲言又止,尹新舟乾脆道:“你有什麼想說的就直說。”
“你要是身體抱恙可以請假,不夠專注的練習不如不練。”
蔣均行觀察了一下對方額角滲出的一層汗,語氣又軟化了一點:“外門的任務壓力很大?”
“……”
其實她根本還沒開始接觸任務,如果將這一世比作RPG遊戲的話,她甚至還沒走出新手指導……尹新舟不好意思道:“就當鍛煉身體。”
於是她溜到隊伍末尾,跟著麵前眾多小蘿卜頭繼續一招一式。霞山九式的教學方法也很傳統,先填鴨記住動作再在實戰中應用,年輕弟子們很快被分成兩組,一人拿著一把短柄木劍互相見招拆招。
玄袍修士像是監考老師一樣梭巡在隊列當中,偶爾會動手指點,糾正他們的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