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守溪並沒有藏私的意思,實在是因為,這鑄劍一脈用的全是苦功夫,單憑眼睛看根本學不走什麼。
先就說冶煉金屬所需要的高溫內火,這種溫度需要引火訣催動,根據金屬的不同狀態來調整溫度變化,整個過程全憑個人經驗和靈力支持,修為越高就越是從容。其次還有鍛劍的手藝,雖然大部分重複工作是由木人代勞,但作為鑄劍師也需要在過程當中不斷進行調整,力求將武器控製在最佳狀態。
更彆說之後的洗煉,淬火,打磨,開刃,每一個步驟都需要花費相當長的時間用於練習,其中天賦和耐性兼而有之,要不然這麼多年來薑老先生也不至於隻收了自己一個人做親傳。
尹新舟好奇地跟在身後旁觀,不時發出驚歎聲,沒想到古法鑄劍也有這麼多的門道,幾乎已經達到了當前工業水平所能做到的極致。
她原本還想在合金冶煉上下些功夫,將大學《工程材料》的知識撿起來造點合金鋼,沒想到仙門鑄劍早就已經摻進了妖獸骨骼和丹核粉末之類超越認知範圍的材料,貿然在這個複雜領域動手說不定還會起到反效果。
更重要的是,摻了鉻的合金結構鋼需要1600度以上的冶煉溫度,這種級彆靠土法高爐煉鐵幾乎不可能實現,而在這個修真丿世界裡想要弄來等離子爐……尹新舟歎了口氣。
所以還是要從表麵處理方向上想辦法。
第一步是將現存的那些鉻鐵礦全部粉碎,製作成適合反應的小顆粒,將它們與純堿和石灰石混合加熱。尹新舟沒什麼辨彆石頭的能力,乾脆按量取勝,將兩筐疑似鉻鐵礦的礦物分了兩組,祈禱其中有哪一組能夠進展順利。
單這一步就耗費了好幾個小時,其中還包括了讓岑守溪代為加熱的功夫。仙門內純堿的庫存不多,翻遍了倉庫也就找到一丁點,好在岑仙長表示如有必要可以將耗材填進門派內的采買清單裡,材料供應一月一次,道是鑄劍的新配方便可通融。
兩個木人揮舞著榔頭將鍛劍室砸得滿是粉塵,尹新舟用袖管掩麵咳嗽了兩聲,轉身才驚覺在場的竟然還有第三個人——剛剛那般塵土飛揚碎石屑滿屋子的情況,蔣鈞行居然一直都沒走。
頂著她“你怎麼還在這裡”的表情,蔣鈞行的反應十分泰然:“我來這裡試劍,了解鑄劍的過程自然也是必要環節之一。”
說完,他還多補充了半句:“更何況,倘若你二人遇到什麼難以解決的問題,我還可以代為斡旋。”
岑守溪的表情就像是太陽從西邊升了起來——“斡旋”這個詞向來和蔣鈞行不搭邊,霞山內門的那一批弟子裡,若要論起舌燦蓮花的功夫,眼前這人無論如何也排不上號。
但尹新舟點了點頭,深以為然:接下來的工程量還很大,能幫忙的工具人越多越好。
焙燒之後的產物加水稀釋,再摻入綠礬油,調節混合物的酸堿度。如今自然不可能指望有什麼精確的酸堿指示試紙存在,尹新舟猶豫了一下,向他們兩個人打聽霞山有沒有什麼繡球花或者牽牛花之類的植物。
蔣鈞行:?
剛剛才誇下海口說能幫上忙的玉衡修士陷入了沉思。
幾分鐘後,他提起自己的那把本命劍,幾個縱躍就消失在了洗劍池的峽穀當中。
看著對方匆匆離去的背影,岑守溪張了張嘴,感到十分費解:“新舟師妹,他是不是不知道我可以遣門內的其它弟子來幫忙?畢竟也不是什麼難事,隻是支點靈石出來……”
摘花這種事,就連總角年齡的孩童都能輕易辦妥。
“大概他真的很想看到新劍吧。”
尹新舟也跟著感歎:“真敬業啊。”
翌日,張飛鶴收到傳信,說門內的藥園禁製被觸動,像是連夜進了賊,卻沒有丟失任何東西。他縮地成寸急趕過去,最後哭笑不得地發現是有人監守自盜。
“之前從未發現你對靈植感興趣。”
他挑起眉毛:“而且你要什麼不能直接來藥庫領用,還需從這地裡去薅?”
隨後定睛一看,對方手裡倒確是確有幾株開小花的藤蔓植物,提在手中顯得非常寒磣,估計是從藥園邊邊角角的田壟上薅下來的,根本不算什麼靈植。
蔣鈞行張了張嘴,想說自己是為了煉製新劍而幫忙,但迄今的常識又讓人根本想像不出來牽牛花和鑄劍之間究竟能有什麼聯係——就連喝醉酒的人都編不出這種話,得吃點毒蘑菇才行。
他到底是為什麼答應要做這種事……
於是張飛鶴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同門師弟表情幾度變幻,最後憋出來一句話:“拿去送人。”
張飛鶴:“……?!”
他現在隻想把閉關當中的掌門師父都薅出來吃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