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麵上隻需要幾行反應方程式的內容,想要在現實世界裡落實下來卻極費工夫。趁著反複過篩濾渣的機會,蔣鈞行湊近幾步,壓低了嗓音:“你本命法寶的事情如何了?”
“什麼?噢,你是說挖掘機——”
尹新舟恍然,她還是不太習慣將這種工地裡隨處可見的東西稱之為法寶:“還是老樣子,沒有能源動不了,試著輸送靈力進去也沒什麼效果。”
蔣鈞行默然,他以劍入道,對煉器實在沒什麼見解,就算想幫忙也幫不上。
不過他還可以搖人:“如不介意,或許可以讓我師兄幫你看看?”
“你師兄是誰?”
“張——”
“啊那不用了。”
“……”
尹新舟煞有介事地描述了自己那堂令人印象深刻的符術掃盲班,著重描述對方放飛自我的授課方式以及離題萬裡的教學內容,感歎要是每個人都按這種方法講課的話,饒是天縱奇才的苗子也該在雲霧裡兜幾個圈。
“還是該有個教學大綱。”
她最後總結:“哪怕是照本宣科也好呢。”
教學大綱又是個新鮮詞彙,蔣鈞行不動聲色地記下來,隻覺得對方的態度新奇——尊師重道才是當世大多數人的想法,更何況掌門師父多年閉關不出,門派各項俗務都已下放,指著自己那師兄哪日心情好能收徒弟的人多得如同過江之鯽,實在少有人敢於這樣隨隨便便去給那位提意見。
不過他講得確實飄忽,蔣鈞行對此深有體會——早些年在山中修煉的時候,他若是得了什麼新的突破或是竅門,不管彆人懂與不懂都會拉著大講一通,直到自己講得儘興了才好。
能聽懂的次數大概十有二三。
“無妨,這種事情不用太急。”
他說:“既是神魂相連的法器,說不定自有機緣。”
尹新舟也確實不太急。從山外回來之後,她很是惡補了一通霞山內的弟子規矩,像是她這般修為按理說是很少有機會出山直麵妖獸,至少要積累幾次讓人帶著的經驗,且達到天璿境才可。若不是懷疑自己不嗑丹藥就再無突破機會,尹新舟也不至於想方設法去鋌而走險。
如今回想當時的決定,後悔倒是不後悔,但麵包車那麼大的妖獸危險也確實是真危險。
仙門不養閒人,隻有體現出自己的價值才能夠獲取更進一步的契機和資源,尹新舟的當務之急就是找到自己能夠穩定賺取勳業兌換門內物資的渠道,而急中之急,則是如今的鑄劍工作。
作為“大型企業”當中遇到的第一個重點項目,她打起了十二分的精力。
鉻酸鈉溶液呈現金黃色,過濾好後和硫酸鈉混合液蒸濃,再進一步用硫酸酸化,就能夠得到橙紅色的□□(□□),整個過程都可以用肉眼清晰地觀測到反應狀態。這種鮮豔的亮色看上去很適合做繪畫顏料,岑守溪好奇地想要伸出手指沾一點看看,被尹新舟毫不客氣地一掌拍在了手背上。
“你乾什麼!”
他猛地把手縮了回去。
“這是毒藥,碰多了傷手。”
尹新舟沒好氣地阻止:“揮發出的蒸汽也要全部收集起來,房間不能密閉,也不能沾明火,容易燃爆。”
反應爐(從藥修那裡借來的丹爐)上方用細繩子懸著一個儲物葫蘆,拿來當簡易抽油煙機使用。被修為更低的後輩嚴辭提醒,岑守溪覺得很沒麵子,揉著手背小聲抱怨:“還說不是仙家技法?這裡頭用的哪一樣能從凡人手裡弄來。”
尹新舟裝著聽不見。
接下來就是漫長的加熱、分離和熔化處理,這個過程會生成液態鉻酸酐和硫酸氫鈉,即便有著儲物葫蘆的全力吸收,空氣中也彌漫著一股刺鼻的難聞味道。岑守溪表現得很習慣,畢竟平日裡劍閣鍛鐵的時候氣味也不好聞,隨手掐了個禦風訣就將空氣送出窗外——尹新舟羨慕地看了一眼,心想難怪這裡沒有設置通風櫥。
這個過程又耗了三天。
這三天裡,蔣鈞行會不定期出現在劍閣,大概是在觀察他們的進度,但這人來去無蹤,經常一不留神就不見影,等到尹新舟偶爾出言讓對方幫忙遞東西,喊了兩聲才發現室內沒人。
“他怎麼回事?”
尹新舟忍不住抱怨:“不是說要等到鑄劍大成嗎?怎麼一眨眼就不見了。”
“仙君哪有你我這般閒暇。”
岑守溪一邊掐著引火訣一邊翻了個白眼,他這些天裡一直要肩負起維持著丹爐內高溫的責任,比起鑄劍師簡直更像是個丹修:“又不是隻有試劍這一件事要做,像現在這樣每天待半日已經算是來得勤了。”
“你這樣算很閒?”
尹新舟大為震撼,這些天他們一直都待在劍閣,對方的態度仿佛他一天有四十八個小時。
“隻消做一件事,自然沒有仙君那般忙碌。”
岑守溪自有一套道理。
指點門內弟子,出山伏妖,試劍,淬煉丹核,尹新舟轉念一想,驚覺對方的KPI似乎確實很高,一點也沒有幻想當中世外高手煮雪烹茶無拘無縛的形象。
……這是什麼霞山勞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