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格意義上,玉衡之上方可稱仙人。
這是仙門內部通行的規矩,據說是因為,從玉衡到開陽之間需要在道心和修為上都邁過一個大坎,如鯉魚躍龍門,並非每個人憑借著天賦或者勤勉就能突破。
修為至開陽,就會有屬於自己的稱謂,譬如張飛鶴就稱“雲鶴仙君”。
然而凡人不在乎也不懂這些,誰同他們更親厚,他們便回饋以簡單直白的熱忱。新舟師妹多次在凡間講道,於是眾人便以凡間的師承關係論處,稱她為仙師。
由於修為不夠,也沒有正式對外統稱的名號,於是大家乾脆刪繁就簡,稱新舟仙師。
如果是一個仙門弟子如此自稱,那多少有些狂妄和缺乏禮貌,但由於這是凡間自發傳播而來的名聲,聽上去就又有了另一種感覺。
“她都教給你們什麼?”
蔣鈞行不禁問道。
“煉鐵時讓鐵不生鏽的方法!”
有人說道:“還有增加高爐溫度的辦法!”
“喝熟水不容易生病,熟水就是煮沸過後的水。”
孩子們爭先恐後:“要想日子過得好,算學百工不得少!”
“《化工開蒙》,《熱處理初探》。”
這是識字讀書人:“都是由新舟仙師口述,我們從旁整理記錄下來的,這其中還有溫度計的製備、怎樣排除化工廠產生的廢氣、防止工人受傷、安全生產條例……”
“靈石農具,靠賣槍賺來的錢換靈石,種地就輕鬆了。”
這次是農民:“那是仙器吧?其實這些都算是新舟仙人借我們用的,糧食成熟了以後要分一部分出去——不過這些糧最後也是給工人,仙師是左手倒右手。”
“三段射擊法,三點一線的瞄準法,還有射擊姿態之類。”
這是端著槍的守衛,他在講這些的時候有點不好意思,看了一眼蔣鈞行腰間的兩把劍:“在您這樣的仙人看來,說這些是不是太過班門弄斧了?”
“沒有。”
蔣鈞行說:“你學得很好。”
她還真是不藏私,什麼都教——聽到這裡的時候蔣鈞行忍不住就想,自己用槍也不過就是這些招式,如今一點不剩下全教了去,壓箱底的絕技都不給自己留。
但她確實一貫如此。
他在這個鎮上停留了一天,聽了許多同新舟師妹有關的故事——這裡甚至不是臨河鎮,隻不過她的槍和肥皂賣了過來,用帶著彈簧的新車押運;“講道”的內容也傳了過來,於是人們生活之餘,就又記住了一個新仙人的名字。
她會更喜歡臨河鎮裡的生活嗎?
她同凡人在一處時都是怎樣相處的?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所以她的故鄉就同歌聲裡一樣,是個有亭台古道,芳草萋萋的地方嗎?
大荒當中,這樣的地方可太多了。
仙人大多不重口腹之欲,辟穀之後的進食隻能算是一種消遣,於是也很少有人會關注糧食究竟如何從地裡種出來;蔣鈞行帶著這份好奇心去田間地頭走了走,就能看見有農民用手扶著造型奇異的機器緩緩向前走,所到之處凸輪翻卷,將地犁開。
他雖然不是煉器師,但也很容易看懂其中原理——實在是因為太過簡單和基礎了,靈石動力的基礎煉器裝置帶來旋轉,旋轉帶動一係列機關,這種程度的法器確實是入門的煉器師所作,造型方便又簡單。
而一直以來沒有這樣的東西,非是“不能”,隻不過是“不重要”罷了。
這一刻,他突然很想回山門。
*
江之月將最後一顆丹藥吞進嘴裡。
白色的藥丸入口即化,由於此前見識過“會將
人變成怪物”的毒丹,即便劉老板滿麵堆笑地推薦,她也還是偷偷找法子試過毒,確認沒有危害之後才吞服下去。
修為隨之水漲船高。
自出山賺錢以來,她就一向在乎丹藥的供應,辟穀丹這種基礎類型更是當飯在吃——當然,這種東西本身就是低境修士用來當飯吃的——連帶著還有清心丹一類,權當提升打坐調息的效率。
笨鳥要先飛,早起的鳥兒有蟲子吃,天材地寶堆砌起來的修為也是修為。
“不過,那法寶雖好,賺錢也是真賺錢,且讓那姑娘賺上幾日,摸透了關竅之後也不是不能仿製,為何要將那些壓箱底的丹藥也給出去?”
瀾城的拍賣行裡,一個麵生的晚輩給劉老板斟上茶,頗為不解:“留著豈不更好,家中子侄說不定哪一個有了仙緣,提早吃上便能先彆人一步,真的登入了仙門也好照拂咱們這兒的生意。”
“你懂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