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不能說沒有風險,尹新舟對此心知肚明,但眼下她也確實沒什麼更好的選擇。
仙門各處都人心惶惶,獸王這件事又無論如何都不能出紕漏,她和張飛鶴一樣需要弄清楚情報,至少在這一點上他們還算是利益一致。
蔣鈞行明顯還想要再說些什麼,卻礙於身份硬咽了下去,隻剩下了明顯不讚同的目光。
“那麼我們現在開始來談談臥底的事。”
張飛鶴直接忽略掉自己師弟無聲的反對:“首先,成為一個臥底的前提條件是——要像個臥底。”
做臥底,最關鍵的一點就是演技要到位。
尹新舟自己是個記憶不算完整的工科生,在表演這一途當中隻能說是“連入門技巧都沒有”,她舉起手來表示,若要日日同渾淪派那群人相處,沒什麼預先準備的話遲早有一天會露餡。
張飛鶴很是不解:“……可我聽說你之前演凡人的時候還挺像的?”
尹新舟:“……”
這個我真的沒辦法跟你解釋,大概那是因為本色出演。
“你要先弄清楚他們究竟想要追求什麼。”
張飛鶴循循善誘:“要表現得發自內心地堅信,認可,乃至自己也要投入進去——越是如此,渾淪派的那些人才越是會向你袒露實情。”
渾淪派的追求是什麼呢?
看上去追求“所有人都能夠踏入仙途”的世界,但似乎又不完全如此;似乎明麵上期望著獸王的複活,但這好像也並不能帶來什麼實質意義上的好處。
山門之外的流言四起,謠傳甚囂塵上,一副要將人架在火上烤的架勢。尹新舟想了想,還是點頭:“也罷,走一步看一步,見機行事好了。”
等到粗略的方案敲定下來之後,尹新舟就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小院當中。這方小院目前還沒有被疑神疑鬼的修士們侵擾,雖然霞山內部對這件事也是議論紛紛,但至少還沒有勇士敢於挑到明麵上去——張飛鶴的態度占了一部分理由,而尹新舟自己一貫以來的好名聲占了另一部分。
三年耕耘並非毫無所獲,她看著自己的手掌心,再度意識到了這一點。
臨行之前要打點行囊,收拾自己的隨身物品,準備好自保的道具,還有用於和門派通信的法寶。
隻剩自己一個人站在房間之內的時候,尹新舟終於長出了一口氣。
張飛鶴這人,當真有點東西。
好話說儘,卻也風過無痕。
若是自己真能找到關鍵的信息,那這一次的間諜之行就是挫敗渾淪派計謀的好機會,她將會成為打入敵人內部的第一把尖刀,帶來關鍵的一手情報。
而假若自己當真“存在嫌疑”,他的這一手操作也足夠將霞山派摘得乾乾淨淨——臥底的身份隻有張飛鶴和蔣鈞行兩人知曉,若是真坐實了自己同獸王的聯係,到了該動手的那一刻,她相信對方應當也願意作為霞山派的掌事人“清理門戶”。
這個操作甚至一舉三得,解決了如今“霞山派包庇疑似擁有獸王力量的邪修”這個將人架在火上烤的議題,燙手山芋丟了出去,對方大可以兩手一攤表示“她自那之後從來沒回過山門”,規避仙門百家當中剩餘諸多門派的追責。
身在高位就注定了要有所為,尹新舟對此並不意外,隻是心情愈發煩躁——從穿越之後算起,自己所走的每一步似乎都是被命運推上了不得不選的路途,就好像不管怎樣徘徊都將踏上既定的結局,這個感覺令人很不舒服。
她不信天命,當然也不願意被卷入這場無妄之災。
收拾妥當臨出院門,尹新舟發現庭院當中坐著另一個熟悉的背影。
她並不意外。
連自己都能推理出
來的情形,蔣鈞行作為張飛鶴的師弟,大概比自己反應過來的速度還要迅速。
“生氣啦?”
她拍拍對方的肩膀:“何必氣性這麼大,你瞧我都沒有生氣。”
蔣鈞行沒有回話。
師兄沒有做錯,若不是對周遭懷著多年如一日的警惕,他就不可能在霞山監院的這個位置上一坐如此多年。
可這不代表,自己就會讚同對方的判斷。
他此前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一直以來,自己的個人選擇和門派的要求都保持著高度一致,迄今為止最為破格的那個決斷便是接下獸王劍骨所鑄造而成的那把劍,可眼下的情形,卻遠不是僅靠自己一人之力便能平息的。
這是單憑劍修拔劍而無力解決的事情。
“……”
蔣鈞行答非所問:“我會時刻等你的回信。”
“不是說有直接能夠講話的法器嗎?”
尹新舟見他表情沉鬱,甚至還能開兩句玩笑:“之前都說過,在我的家鄉,這種方法叫作打電話。”
“……那我等你的電話。”
他回過頭,定定注視著對方:“屆時千難萬險,我也一定會趕過去。”
“哎。”
尹新舟應了一聲,順口吐槽:“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
“彆這個表情啊,我信,我信還不成嗎!”
尹新舟看著對方垮下來的嘴角,突然覺察出這種原生態修仙環境之下培養出來的人果然和現代有所不同——明明是所有人信賴敬仰的玉衡劍仙,此時此刻卻露出了明顯的動搖。
當真一點也開不得玩笑啊。
“那就說好了,等我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