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飛為宗澤倒上茶,說道:“數月未見恩師,昨日一見,恩師氣色不及從前,何故?”
宗澤歎口氣道:“如今京城破敗,金人肆虐,各處盜匪並起。而此時聖上卻聽信黃潛善、汪伯彥等人讒言,將李綱謫貶,又聽奸臣所言,巡幸江寧,更是遠離京城。當年你曾言聖上不念親情,斷不肯迎回二聖,我始終不信,直至在濟州勸其即位,言及迎還二聖之事,見其不悅,方知其心。待其即位,曾言‘朕將親督六師,以援京城及河北、河東諸路,與之決戰’,如今看來,也不過是推脫之言。老夫受李綱舉薦,為東京留守,麵對如此困局,想要一展手腳,卻是處處掣肘,難以為繼。心中思慮,因而晝夜難眠,故顯老態。”
嶽飛聽後心中酸楚,心知若按史書記載,宗澤在汴京鎮守期間,每日裡心憂國事,又想勸高宗皇帝重返京城,上書雲:“丁進數十萬眾願守護京城,李成願扈從還闕,即渡河剿敵,楊進等兵百萬,亦願渡河,同致死力。臣聞‘多助之至,天下順之’。陛下及此時還京,則眾心翕然,何敵國之足憂乎?”又奏言:“聖人愛其親以及人之親,所以教人孝;敬其兄以及人之兄,所以教人弟。陛下當與忠臣義士合謀肆討,迎複二聖。今上皇所禦龍德宮儼然如舊,惟淵聖皇帝未有宮室,望改修寶籙宮以為迎奉之所,使天下知孝於父、弟於兄,是以身教也。”
隻可惜,其一番苦心,並不為趙構所喜,又兼所上奏章儘被黃潛善等人截留,而趙構則一心逃往江南,偏安一隅,哪裡肯去想什麼中興之計,至於迎還二聖?他巴不得父兄死在北境,其帝位方穩。因此宗澤疾憤成疾,背生惡疽,最終死在汴京。若按時間推算,此時宗澤離去世已經不足一年,因此已顯頹勢。
嶽飛想到這裡,沉聲說道:“如今東京之計,惟有聯絡兩河義軍,於金人敵後遊擊,而朝廷暗中供給錢糧,使之成兵,令其擾敵後方,使之疲於奔命。另號召各處豪傑來京城共舉大事,其人雖多出自盜匪,然皆為生活所迫,其中不乏忠誠愛國之將,以恩師聲望,振臂一呼,何愁無人相應?到時驅逐金人,也非不可能。”
宗澤聞言道:“鵬舉所想,深得我心,老夫也是如此計劃,若能成事,則可令聖上還於舊都,則天下稍定。”
嶽飛聽後搖搖頭道:“恩師先勿喜,學生還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宗澤疑惑問道:“此計甚妙,你還有何言?”
嶽飛歎口氣說道:“學生自當日見過聖上後,便知其所想,雖為僭越之言,但今日隻得恩師與學生二人,故語不傳六耳,還望恩師細聽。”
宗澤點頭示意嶽飛繼續說。
嶽飛又說道:“如今聖上巡幸江南,又不用李相,專使汪、黃之流,可知其避戰之心。如今隻是到了江寧,隻怕下一步便是退過長江,入主臨安,到時大江之北,將儘歸金人之手。聖上所思,無非苟且偷安,便是認金人作父,也無所忌。在其眼中,隻怕什麼江山社稷,朝堂宗廟,都不過是可有可無之物,隻要能得眼下安寧,便是將天下付於金人又有何妨?因此,恩師與學生所想,雖為良策,卻難入聖上法眼,隻怕到時反要橫加阻隔,累死諸軍。”
宗澤聽後目瞪口呆,半晌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