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趙昚見到久未謀麵的恩師,心中是驚喜交加,驚的是自己這恩師果然智計非常,竟然能夠瞞過了天下人而未遭難,喜的則是恩師歸來,必定是有大計,而自己也已經成年,想來可以助恩師一臂之力。
想到這裡,趙昚便拉著嶽飛坐到了禪榻上,這時端裕禪師知道這師徒二人便有要事相商,便告辭道:“王爺與嶽少保故人重逢,想必有許多話要說,老衲坐禪之時已到,便先行告退,還請兩位自便。”
嶽飛連忙雙掌合十道:“多虧道悅師兄引薦,方得禪師收留,嶽某在此多謝了。”
端裕禪師笑道:“嶽少保為國為民,當年聽聞噩耗,還著實傷感了一番。卻不料見過道悅師弟書信後,方知嶽少保尚在人世,此乃百姓之福。嶽少保不嫌寺廟簡陋,能夠屈身於此,亦是老衲之榮光,何敢當這個謝字。”說罷雙手合十,對二人行了一禮後便從後門出去了。
見端裕禪師離開,趙昚拉著嶽飛的手問道:“當年恩師靈柩來到臨安,弟子曾代聖上前往祭奠,也曾見到那屍身容顏,卻是與恩師一般無二。這些年間弟子時時想起恩師音容,常常不勝唏噓,今日若不是見了恩師筆跡,隻怕便是來到近前也是不敢相認。卻不知恩師是如何偷天換日,險死還生的。”
嶽飛見這個弟子臉上猶帶淚痕,關切之情溢於言表,心中不禁暗自點頭,於是便拉著趙昚一道坐下,然後將自己當年探得秦檜布下天羅地網,隻待自己入行在時便要借機冤獄相害,而自己則施一招金蟬脫殼之計,隨著家眷一道去往滇南隱居之事一一細說給趙昚聽。
趙昚聽後麵帶怒容道:“秦檜這廝好大的狗膽,構陷忠良,其心可誅。”說罷又歎了口氣道:“朝堂奸佞橫行,陛下卻不聞不問,竟然肯自斷棟梁,使得北伐之功一朝儘喪,實在可惜。”
嶽飛聞言笑道:“自古君臣便是如此,強如太祖皇帝,亦難免杯酒釋兵權之事,更何況陛下身邊儘是如秦檜之流的賣國奸賊,我等領兵之將又如何能不受疑?”
趙昚聽後憤憤不平地說道:“若說旁人有貳心我是信的,但若說恩師有貳心,說出去怕不是要被天下人笑死。若恩師果有貳心,當日便不會被十二道金牌催回,隻需振臂一呼,則十餘萬將士共進汴京,隻怕今日中原早就恢複了。到時那潑天的功勞,便是陛下又如何敢輕易動你?這也是弟子心中不明之事,為何恩師也要放棄大好局麵,使中原百姓重遭戰亂,再入水火之中?”
嶽飛聞言歎口氣道:“王爺與嶽某相交多年,豈不明我之心意?嶽某此生,唯有驅逐韃虜,還我河山之願。當年功敗垂成,昨離朱仙鎮時,百姓之言至今猶在耳邊。‘伏聞宣相整軍北來,誌在恢複,某等歧望車馬之音,以日為歲。今先聲所至,故疆漸複,醜虜獸奔,民方室家胥慶,以謂幸脫左衽。忽聞宣相班師,誠所未諭,宣相縱不以中原赤子為心,其亦忍棄垂成之功耶?’百姓當日之言,與王爺今日之言無異,今日思來,猶自慚愧。當年若是我一意孤行,自然可以取回汴京,光複中原故地。但王爺試想,當那般大功落在嶽某頭上,陛下當作如何想,朝中百官又作如何想?隻怕時時會有奸佞小人在陛下耳邊說起當年太祖皇帝陳橋兵變之事來,到時嶽某又當如何自處?”
見到趙昚若有所思,嶽飛又繼續說道:“到時哪怕嶽某激流勇退,交還兵權,隱於鄉間不問世事,但以王爺這些年在宮中的所見所聞,覺得嶽某能否善終?嶽某久在軍中,朝中之事雖有耳聞,卻也難以插手。而以秦檜之奸詐,先後設計擠走張浚、趙鼎二人,又一力促成宋金和議,深得陛下賞識,權傾朝野之勢已然不可阻擋。嶽某不論是在朝還是在野,隻怕他都要將嶽家斬儘殺絕方休。所謂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嶽某雖非君子,亦不肯枉自送了一家老小性命。而嶽某死後,金軍必然複來,到時以陛下與秦檜之心,那中原故土必然轉瞬便易於人手。與其如此,還不如嶽某暫時離開,既可全了嶽某忠義,又可蟄伏以待時機。不知王爺以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