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兩翼戰馬對撞,拐子馬竟然稍落下風,再看著嶽雲連斬數名百夫長,就連千夫長也折在其手下兩名後,兀術仿佛又回到當年的郾城之下,嶽雲身被數創,仍率領背嵬鐵騎列戰不退的場麵曆曆在目。對了,還有另一個如同鬼神一般的勇將,從當年力挑鐵滑車時便給自己留下了極深的印象。如今此人正在中軍處靜立,身後仍是那些人馬皆著重鎧的騎士,目光中的冷漠一如當年。
仿佛是感受到了兀術的目光,中軍處的高寵抬頭看向對麵帥旗之下,露出個冰冷的笑容,將手中虎頭鏨金槍遙遙指向兀術,以顯示自己的戰意。
對麵的兀術見狀,蠟黃的麵皮微微抽動幾下,心中不禁歎氣道,都說英雄暮年,但這人似乎也該有三十餘歲了吧,但那份氣勢比起當年卻是更勝一籌。
大戰持續了三個時辰,眼看無數的簽軍將性命留在了戰場之中,牛皋所率右軍雖然損失慘重,卻還未露絲毫敗象。而兩側的拐子馬卻是有些難以支撐了。金軍的戰馬幾乎都是來自河西和東北,短程衝刺無論力量還是速度都要比嶽家軍的滇馬更勝一籌。但戰至此刻,血肉泥濘布滿沙場,間或留存的殘軀如同一個個障礙,使得金軍戰馬速度的優勢難以發揮,反而因為後力不足而漸顯疲態。而滇馬的耐力和堅韌則在此刻開始占據上風,嶽家軍的輕騎直至如今仍然能夠保持陣列不散,攻勢越發增強。
兀術在馬背長歎一聲,胸口憋悶的感覺越發明顯,這時一旁的韓常開口道:“太師,今日諸軍力歇,前方簽軍已有潰退之意,不如先行收兵,明日再戰。”
兀術無奈地點點頭道:“傳我軍令,大軍暫撤回營,明日再與宋軍決一生死。”
隨著金軍退兵的號角聲不斷響起,前方的簽軍將士頓時心頭一陣輕鬆,兩翼的拐子馬也放棄了與張憲和嶽雲糾纏,而撥轉馬頭,護衛著前軍徐徐向後退去。
見金軍開始撤兵,嶽飛也明白要在今日決出勝負已是不能,於是便傳令鳴金收兵。一時間兩處如潮水相互撞擊般的人馬各自守著陣列向後退去,很快便留下了涇渭分明的空白地帶。
收兵回營時,牛皋甩甩酸痛的雙臂,回頭看了一眼,隻見兩軍交鋒的地麵上早已看不到一塊黃土,入眼處都是四散倒伏的屍體和拋灑各處的殘肢斷臂。中間有無數嶽家軍軍士與敵俱亡,臨死之時仍自死死掐著敵人的喉嚨。
嶽家軍傷亡慘重,但金軍的傷亡更是數倍,地麵上倒伏著的大多是土黃色軍服的金軍,圓睜著的雙眼中流露出恐懼、不甘,但卻再無聲息。
回到營中,醫士營在安誌傑的指揮下不斷奔走救治傷員,若說前方將士是在與敵搏命廝殺,那麼後方的醫士們則是在與時間賽跑,試圖將一個個生命自勾魂的陰差手中奪下,其中的凶險之處,卻也不比前方將士稍差。
牛皋渾身浴血,回到營中便自馬上一頭栽了下來,驚得身邊親衛連聲呼喊,待安誌傑來時才發現他已是鼾聲大作,不禁啞然失笑,連忙命人將其鎧甲脫去,抬回帳中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