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是海,寧靜的大海。
靜臥山洞中的李修元想要夢到東海。
隻是大海不是他想要夢,便能去到的地方,於是他一夢萬古,好你回到大唐西行路上的那座山上的紫竹林。
仔細一看又不像,因為山上沒有三千石階讓他征服。
紫竹林外也沒有一道逆流而上的小河,讓他去爭渡。
紫竹悠悠,顯得有些清冷,卻沒有天雲山這般漫天的飛雪。
入夜的時候,納蘭如玉帶著陳小燕來了一趟後山,師徒兩人在山洞裡怔怔地看著夢中的少年。
卻沒能從少年的臉上看出悲喜的神情。
於是納蘭若玉往快要熄滅的火盆裡添了些木炭,又取了一塊獸毯蓋在他的身上。
陳小燕卻蛾眉輕皺,望著斜躺在蒲團上,臉上遮著一方黑布的少年。
禁不住問道:「師弟,這就是我師兄?」
任她想破了腦袋,卻對眼前的少年沒有一點的印象,雖然連弟弟也說後山的師兄烤了好吃的蘿卜。
而這個時候的陳天恩因為突然破境,已經在屋裡做夢去了。
看著石壁上的佛經,臉上的神情變了變,卻再也想不起當年曾經的往事。
納蘭若玉看著她難受的模樣,隻好輕聲安慰道:「想不起來就不用想了,我們回去吧,他醒了自然會回來。」
陳小燕點了點頭,跟著師尊出了山洞,踏著一山風雪,往搖光殿而去。
回過頭來,山洞和小屋都隱於風雪之中。
納蘭若玉歎道:「他在這裡布下了陣法,若不是我前來,你和天恩怕是進不了那洞中。」
陳小燕幽幽地歎道:「弟子怎麼就想不起來了呢?」
納蘭若玉淡淡一笑:「你不要理會他,接下來你一邊抓緊自己的修行,一邊管好你弟弟的修行,對了,明天還會來一個小師妹......」
夢裡花落知多少,李修元沒有看到滿地的落花,隻在離紫竹林不遠處,看到一座石山被人削去一大半。
留下一大塊如深淵之下的頑石一般,石山的邊上有一棵孤零零的樹。
樹乾挺直,葉子比他的手掌還要寬,像蒲團一樣。
就在他欲要轉身往紫竹裡尋去的時候,遠遠地,傳來了一道溫柔的聲音:「這是菩提樹,你之前見過嗎?」
李修元聞言一喜,乾脆坐在菩提樹下。
轉過身子看著自紫竹林款款而來的菩薩笑道:「晚輩兒時在大佛寺修行,倒是見過。」
想當年,他想在大佛寺裡跟老和尚修行羅漢拳,累了就靠在樹下乘涼。
卻不知道,飛升之後的師尊去了何處?為何菩薩的紫竹林處,會有這樣的菩提樹。
一時間,有些恍惚,還有一些思念。
靠在樹下,身體仿佛與身後那塊頑石緊緊相連,如山一般的頑石出現在紫竹林外,便是狂風也不能撼動。
自東海一彆,李修元不知過去了多少年。
此時坐在菩提樹下看著迎麵而來的菩薩,難免有些緊張。
菩薩看著他淺淺一笑:「沒想到離開了東海,你的修為再漲,已經可以揮劍斬聖了。」
李修元搖搖頭,誠惶誠恐地回道:「非晚輩膽大包天,實則那老人要我性命,要我老師的性命,我隻能自保啊。」
還有一點他沒說,也不知道最後跟那老人對決之時,究竟是地藏借給了自己金珠,還是師父借給了自己一些神力?
否則單憑他的力量,隻怕無法跟那入了聖的老人一戰。
「那老人啊......他還算不上真正的聖人。」
菩薩靜靜地說道:「最多,也隻能算是一個初窺天地之道,卻是一個不懂敬天畏地的狂妄之人......貪念一起,便失了本心。」
李修元拱手回道:「晚輩也是這麼想的,四大聖地向來互不侵犯,他們這處心積慮數十年,隻想吞並聖地,這便是惡。」
菩薩淡淡笑道:「即便他是惡,也是因為你在那裡......否則弱肉強食,便是天道也不會理會世事的變遷。」
李修元低頭想了想,好像也是這個道理。
就像當年五域的南疆北海,甚至後來的耶律明珠母親所在的島嶼......
若不是因為自己的緣故,五域皇朝怕是已經換了幾個皇帝了。
想到這裡,他有一種錯覺,自己的身體仿佛生在這泥土之中,跟身後這片頑石化為了一體。
他沒有想過自己會化身頑石,也沒有想到菩薩會想到跟他說起了天地之道。
畢竟這些話,便是師父也很少跟他說起。
若真的自己不在,還有老師和師尊啊,兩個聖人難道敵不過一個。
想到這裡,他不由得怔住了。
菩薩看著他的模樣,不由得笑道:「沒事,便是你不出手,那聖地也不會消亡,你隻是替兩人遮擋了天機。」
李修元想了想說道:「天地不仁,聖人不仁,弟子總不能閉著眼睛假裝什麼都看不見吧?」
這是他當年自深淵之下化身地藏修佛以來,第一次跟菩薩說一些天地之間的道理,一次最有意思的對話。
菩薩拈花微笑,卻沒有讚同他的意思。
而是靜靜地望著他身後的一片巨大的頑石,輕聲說道:「你知道這裡為何會有一塊頑石嗎?」
「不知。」李修元回道。
「這塊石頭是當年那個被你降伏的金剛所為,他不知花了多少力氣,才將一座山削平,最後剩下這塊頑石......」
「他許了願,要將這塊頑石雕刻成三麵佛,然後自己化身為佛,在這裡受風吹雨打看世間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