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梅山的小蝶和烏鴉,是不是已經跟著雲天虹在梅園裡煮茶嬉戲,觀雪賞梅了。
便在這時,山下的村莊傳來一陣忽隱忽現的鐘聲,就像是雪原上突然建了一座寺院,從此就有牧民來見佛一般。
他甚至有一種錯覺,山下的村民跪倒在自己還沒有完工的佛像前。
開始跟山上的大佛許願,鐘聲響起之後,寺裡的僧人開始念誦經文。
撥開風雪望向山下,鐘聲來自一座並不十分高大的鐘樓,那山也不高,就像自己當初在雲起寺裡修的那鐘樓一樣。
隻不知道這兩層小小的鐘樓裡,是不是也有地藏的塑像?
靜靜的,他隻是默默地注視了一會,便開始繼續完成這尊皺著眉頭的菩薩雕像。
紫竹林裡的菩薩不在,他想偷一會懶,去竹林中煮一壺茶,跟菩薩論道請教也不成,他成了天地間最孤獨的人。
又過了一些日子,第二麵偶像已經完成了三分之二的工序,已經可以看到菩薩大致的模樣了。
有幾分地藏在深淵下皺眉的模樣,有幾分紫竹林裡菩薩低眉,為了花椒和小紅龍修行發愁時的神情。
即使如此,當下的李修元也看得不是十分清晰。
因為佛像實在太大了,估計也隻有山下的村民們才看得明白。
而自己這個辛苦的工匠,卻跟師父說的那樣,身在佛堂不見佛,自然也看不見正在指間慢慢琢磨的菩薩。
不知怎的,在他看來山上的風雪不若山下的風雪那般猛。
山上一直沒有積雪,而山下的村莊早就是白雪皚皚,整個世界銀裝素裹,跟他在玉龍雪山時一樣。
不,跟玉龍
雪山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景色。
冬日放晴,太陽出來的時候,山下的村莊顯得很近,似乎就近在眼前,伸手可及。
可天空飄起雪花的時候,距離山上又極為遙遠。
他甚至時不時會有一種錯覺,山上山下,看似一線相隔,卻是世人無法捉摸的天上人間。
於是,他便時不時會聽著山下傳來的誦經聲,一邊雕刻著指間的佛像,一邊念誦著自己的經文。
叮叮當當,手裡鐵錘的聲音有時候太吵,他念誦佛經的聲音,便不知不覺變得大聲了一些。
他有一種感覺,怎麼說也不能讓這叮叮當當的聲音,蓋過自己誦經的聲音。
隻不過,當他不經意低頭往山下望去的時候,有時候也會發現。
山下的村民,半山的僧人,也會抬頭望天。
......
日子一天天過去,山上的雪時有時無,對雕像上的李修元並不會帶來太大的困擾。
倒是鐵釺揮動,鐵錘落下之際,將壓在佛像上的積雪震得紛紛化作一滴滴的雪水,自菩薩的臉龐流過。
就像是這一刻的菩薩跟他一樣,心裡有些鬱悶,所以流淚。
第一麵佛像雕刻的時候,因為他剛剛從天將台上下來,心裡還有一些戾氣,心裡的怒火還沒有消融。
於是那佛便成了怒目金剛的模樣,一手握著金劍,一手捏著拳頭。
仿佛一拳轟出去,就能將那陰霾的天空轟出一個洞一樣。
等到寒風呼嘯了二月,冬季過了大半的時候,第二麵佛像,因為他心裡的思念,因為山下村民的哭泣的緣故。
不知不覺中,變成了低眉凝目地藏的模樣。
可那眉頭又有幾分紫竹林菩薩的模樣,連手裡的玉瓶跟插在玉瓶裡的柳枝,也是菩薩手裡的法器。
可另一隻手裡捏著的金珠,又分明是地藏的寶貝。
當下的李修元也不管,他雖然力氣變大了許多,但是長年累月,不舍晝夜之下,還是覺得有些辛苦。
隻因菩薩也沒給他一張佛的畫像,隻是讓他雕刻心裡的那尊佛。
最後隻有臉上的細節沒有做完,還有菩薩的眼睛還沒有睜開。
第二尊佛像,眼見也要快完工了。
就跟耕了一個春天地的老農,溜下佛像的李修元,回到菩提樹下,一屁股癱倒了躺椅上。
望著閉著眼睛的石像說道:「歇會兒再來,彆催命。」
眼下的佛像還是一塊頑石,哪裡知道什麼叫累,隻是這些日子一直閉著眼睛,讓他有些不舒服,想讓少年趕緊完工。
他要看看這方世界的模樣,看看山下村莊裡每天磕頭的村民,跟念經不止的僧人。
喝了一口靈酒,他突然不想繼續雕刻了,他要去放縱一下自己。
於是他扔下鐵釺鐵錘,拿出鐵弓去紫竹林的後山去打獵。
下雪天烤一隻黃羊,再喝幾口靈酒,那才是他記憶中的滋味。
誰知道後山的野獸跟那海裡的魚兒一樣狡猾,還沒等他彎弓,便「嗖!」一聲往更遠的地方逃命而去。
花了一個時辰,連一隻野兔也沒能遇上。
於是他怒了,仰天吼了一聲:「師父你是不是要餓死我,趕緊劈一道雷,讓我帶一隻黃羊回去。」
青梨樹下老道士覺得很無聊,捂著額頭歎了一口氣。
笑道:「你是不是白癡啊?你都多大的人了,打個獵還要跟我救命。」
李修元沒有理他,說道:「我肚子餓了,今日不吃烤肉,明天沒有力氣去修那佛。」
其實他原本是想跟紫竹林裡
的菩薩嚷嚷,結果,走了兩月的菩薩,竟然一直沒有回來。
把他一個人扔在了這裡。
老道士看著自己驕傲的徒兒,手握弓箭滿山亂跑,哪裡還有一絲驕傲的氣質?「我若上刀山,刀山來張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