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下起雨,豆大的雨珠打在窗上,像不規律的鼓點,擾人心弦。
蘊空做完晚課,起身熄滅檀香。修長五指拈過香燭,餘光瞥見手腕處一抹紅痕。
時隔兩天,永照公主留在他手上的胭脂終於褪色,隻剩一點稀薄痕跡。蘊空冷淡地看了一眼,麵無表情拽下袖子。
冷白手腕瞬間被黑色袈裟蓋住,一切痕跡隱沒在衣袖下,仿佛從未存在。
他垂眸,平靜念道,“諸法因生者,彼法隨因滅,因緣滅即道。”
無論永照公主有心還是無意,明日離開公主府,他們都再無交集。
因緣已消,業障亦消。
如果這是佛祖給他的考驗,那麼,如同五年前那次、世家貴女糾纏他,兩件事都已經結束,不必再想。
蘊空吹滅蠟燭,眼底一片沉靜。
意外的是,他又做夢了。
夢裡,永照公主穿著晚上那件紗裙,與他相對而坐。她兩手按著他的膝蓋,身體前傾,柔軟的身軀貼在他的胸膛前,嬌媚入骨。
蘊空知道自己在做夢,他冷漠地注視對方,絲毫不為所動。
永照公主勾唇笑了下,像是完全不介意他的冷淡,反而緩緩傾身,飽滿豔麗的紅唇含住他的耳廓,含笑開口,
“公子,你想繼續麼?”
驚雷轟隆炸響,蘊空很快醒來,他眼中沒有一絲剛醒的迷茫,反而冷靜又清醒,他盯著自己異樣的身體,眼神沉暗如冰。
第二天早上,蘊空找到明悟,“師兄,我要回白雲寺閉關。明日西域僧人傳經,你替我主持。”
僧人時常閉關,或因頓悟,或為修行。
每次閉關,修行都能更進一步,明悟十分支持,但這次情況特殊,他皺眉道,“若是由我主持,可能會有疏漏。”
因為路途遙遠,西域僧人傳經,無法帶來真正的經書,隻能靠口述,還是用梵語。
這樣的傳經方式,對口述之人、記錄之人,都是極大的考驗。哪怕記錯一個字,佛經的含義都會天差地彆。
明悟修行不差,也懂梵語,但比起精通佛法的蘊空,他還差得很遠。
他商量道,“師弟,茲事體大,你能否多停留幾日,晚些閉關?”
蘊空低著頭,房前的陰影落在臉上,陽光如同一道墨線,筆直地掠過他的雙眼。一雙黑眸半明半暗,眼底神色不清。
未等他開口,院子外傳來一陣喧鬨。片刻後小廝推開門,恭敬道,“抱歉,府裡來了客人,有些吵鬨。大師們若是想出府,不要走正門,可以走西門。”
話雖如此,沒有人真的相信小廝的話。誰家客人會吵嚷成這樣,不像作客,更像……尋仇。
身為出家人,借住在公主府,主人或許有危險,他們不可能置之不理。明悟叫來師弟們,一同前往前院。
還沒走出院子,小沙彌舉著一個漆盤,急匆匆跑來,“師兄,李侍郎和李北安來了。”
他憤憤不平開口,“這兩人怎麼有臉?!”
明悟皺眉,“慎言!”
“師兄,你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了吧?實在是那兩人太過分了。”小沙彌滿臉通紅,也不知是跑累的,還是氣的。
明悟和蘊空確實不了解事情經過。
傳旨那天,兩人正在庫房,置換新床,沒聽見聖旨。傳旨的小太監又被永照公主的表情嚇到,匆匆走了,完全忘記要給蘊空傳聖旨。
蘊空還是從管家口中得知,皇上命他給永照公主誦經。
他一直以為,這是永照公主故意要求……
小沙彌喘了片刻,手舞足蹈解釋,“半年前,永照公主去嶺南時,發現李公子和表妹私會,兩人當場斷了關係。公主心善,沒將此事外傳,然而李北安忒不要臉,裝成一副情深意切的樣子,他爹更過分,還上書詆毀公主。”
小沙彌年紀小,功課不多,每天讀讀經書、掃掃院子,空閒時間很多。
大廚們覺得他可愛,經常偷偷送他糕點,一來二去,兩方混熟了,小沙彌聽說了很多永照公主的事。
短短兩天,永照公主已經成為他最崇敬的人,僅次於師父和蘊空師兄,當然不能忍受有人說她壞話。
明悟也聽出問題,“那為何前幾天,李夫人還拿著公主的生辰八字,去寺裡算姻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