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馬者的辱罵聲本來就夠煩心的了,而那貼了群英賽告示的欄板下卻還有此起彼伏的議論聲。就算她懶得聽,也一陣陣地往她耳裡鑽。
“誒誒,聽說這次的群英賽,那告水山莊的少莊主也會來。”
“她來了有什麼用,其他幾大派都在,誰有心思看她一個無用女子?”
“我有心思看呀!聽說這少莊主仙人之姿,比她師君和母親還要漂亮上幾分!”
此話一出,周遭男子都笑出了聲,其間還夾雜著些下流的調侃。
怪笑聲中,有人頗為不同意地嚷嚷了起來:“你這就不懂了,我們要看的不是她,是她手上那把驚叢劍!”
那人話音剛落,人群中馬上就有人不服道:“這驚叢劍又如何,說的神乎其神,什麼驚世之劍,巧韌如絲,讓我看呐,也不如當年秋臻使的那把更星劍。”
聽見更星劍三字,周圍人忍不住嗆聲道:“你倒是能吹,更星劍是厲害,可這秋臻都死十年了,上哪兒給你看更星劍去?”
這倒是實話,秋臻,當年中原武林的七俠之首,天縱英才,若不是出了當年背叛正道那事,如今這武林盟盟主的名頭怕也輪不著彆人。
欄板下傳來幾聲嗟歎,藍衫女子聽見提起更星劍那人感歎道:“也倒是,你說說好端端的七俠之首,怎麼就成了偷盜劍法的反賊了呢?”
這人最後的話音落下時,前頭的人已經幫攤主收拾好了攤子,堵住的路口也終於有了鬆動的跡象。
其他的話她一個字都沒聽進去,但唯獨“偷盜劍法”一句一直回蕩在她耳邊。
在人群散開前,她轉頭朝那欄板投去了看不出情緒的一眼,不過也隻是極其短暫的一眼,隨後便轉過頭去,神色漠然地朝她的目的地行去。
此時正當辰時,魚課司巷中卻空無一人,唯有陰風穿堂而過。
兩側隻有蕭條門戶,門上掛的桃符看起來也許久沒換過了。常年背陰,門扉有些陰潮,門角上甚至生了些青苔。繞過那些門上掛著桃符的人家,終於,她在巷尾拐角處,看到了她要找的小院。
這小院,說常見也常見,因為外麵的大門,除了沒掛桃符以外,同尋常木門絲毫無異。
但若推門進去,便會發現,那榆木門後頭還有道堅實的板門。門上掛有鎏金機關鎖,裡外共三環,代表著天乾地支,五行,以及這院中老頭的一點雅興。
輕輕關上了身後的大門,身上的藍衫也暗了下來。於是她躬下身子,觀察起了那鎖扣來。
鎖扣上的圖字以陽刻為主。雕工精細,生肖和五行符案栩栩如生地攀在扣環上,裡頭還有陰刻字符,陷在鎖扣內不太明顯。
第一、二環,是天乾地支對應的五行與生肖。今年庚午年,屬金馬,於是她轉到了金形上。按住了第二扣轉動,又左旋轉到了馬形上。這最後一環裡,用潦草的刻印刻上了模糊難辨的八個字。
老頭喜歡花下品酒,出門賞遊,故而總拿唐寅自比。
所以那鬼畫桃符的一團對應的,便是亂序版的“半醒半醉日複日,花開花落年複年”這一句中的八個字。
出太陽的時候是“日”字,下雨時是個“落”字,而今天天陰,對應的便是這老頭瞎定的“半”字。
費勁眼力地辨認了半天,她終於皺著眉頭,轉到了“半”字上,隻聽“哢噠”一聲,機關鎖便緩緩轉了起來,一開始還跟起了鏽似的,轉得磕磕絆絆。
漸漸地,這機關鎖越轉越快,最後在那鎖上刻印都快模糊成了黏連難分的一團時,才終於轉到了底,自個兒停了下來。
隻聽“咚”的一聲,那機關門彈開了一條縫,漏出些許院內景致來。
而她則深吸了一口氣,背緊了背後的布袋,推門而入,成了又一個與院裡的老頭問人問事的江湖客。
走過了堆滿了蒙塵刀劍的水缸,和胡亂裝滿茶葉的畫缸,藍衫女子提腳緩緩踏進了半掩著的門扉。
屋裡頭哪有老頭的影子,隻有堆滿書卷雜物的桌案,還有數不清的箱櫃。她走到左側櫃台前,看見了櫃台後一根木杆直通二樓。有光從其間投下,照得櫃台那一片浮塵無處遁形。
她蹙眉拂開麵前浮灰,將背後的布袋拿到手上,隨後屈起手指來,輕輕敲了敲櫃台桌麵。
說老頭古怪,那自然是因為他起居坐臥,沒一個按常理來。
這不,隨著她在木桌上輕叩了幾聲後,桌後的木杆晃了晃,一個人影“呲溜”一聲抱柱滑下,然後一個白須老頭三兩下便跳上了木桌,躥到了她麵前。
這便是泊西老頭了,他的來路無人知曉,但那長目飛耳的本事卻人人皆知。
他站在木桌上,也不管自己那一蓬要拖到肚子的胡子,隻上下打量著麵前的藍衫人。
彆有深意地打量過她手中的布袋後後,泊西老頭抬起頭來,咧嘴怪笑道:
“老頭兒我等你很久了。”
說著,他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道:“秋臻之女——秋望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