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臻的女兒居然會跟自己借劍,這說出去誰能信?
泊西老頭賊笑道:“老頭兒這兒可沒有什麼好劍。”
“我隻要一把能出手的劍。”
她的話音落下後,泊西老頭更是笑得停不下來。
泊西老頭是在取笑她畏手畏腳,可是笑了半天,秋望舒卻沒給他半點反應。似乎是覺得無趣了,他訕訕地停了下來,斜睨了秋望舒一眼,從鼻子裡甕聲甕氣地擠出一句:“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啊。”
說罷,左手在櫃台上一拍,一個暗櫃彈出來,裡頭放著幾把看不出原本利色的劍刃。
“就這把!”
轉瞬間,一把輕劍就這樣落到了秋望舒手上,然後便聽得泊西老頭一句:“此劍,名為——無奇。”
語中帶三分戲謔,三分認真,泊西老頭懶洋洋道:“老頭兒就看看這把平平無奇劍,能不能在你手上,殺出個名頭來!”
……
福安街上,正是酉時,這天雖然陰得透不出晚陽來,但街上行人卻仍是從許多個方向湧了出來,循著香氣尋覓著吃食。
秋望舒混在人群裡,腳步不似方才那般篤定。她的眼神飄忽,正邊盯著前頭人的發頂,邊想著方才泊西老頭所說的事情。
突然,麵前一人打斷了她的思緒,柔聲叫住了她。
“妹子,來一碗麵吧?”
聞言,秋望舒腳步一頓,無甚表情地轉過頭去,看見一個麵善的女子正在麵攤前喊她。那女子戴著包髻,手執長筷,儼然是一副麵餅攤主打扮。
她麵帶倦色,連帶著吆喝聲也沒什麼力氣。也許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她的麵攤上才隻坐著三兩桌人。
可是群英賽的事情掛住了秋望舒的眉頭,連帶著胃口也被攪了個空。張了張口,秋望舒本要拒絕的,可是在餘光看到了老板娘後頭的一個小姑娘後,她又閉上了嘴。
那姑娘看起來不過六七歲的年紀,正緊緊地拉著老板娘圍兜的一角,睜著一雙眼睛怯生生地打量著她。
後頭一桌人邊吃邊聊,說到興頭上時,那粗啞的笑聲足以掀翻這小小的麵攤,叫那煮麵的鐵鍋都要為之震三震。
一片叫喝聲中,那小姑娘緊緊貼住手執長筷的老板娘,像一隻瑟瑟縮縮,縮在領口不敢往外探頭的狸花貓。
見秋望舒的目光看向身後的小姑娘,老板娘趕忙將孩子推到身後,轉頭對秋望舒抱歉道:“真對不住啊,小兒在家中沒人帶,我這才帶過來攤上。”
“結果這孩子纏人呢,纏得我都伸不開手。”
老板娘的一身衣服,袖口磨得灰白,虎口處還破了一個大口子,可方才她卻注意到,那小姑娘上襖卻都補的精細,甚至有纏枝紋路在上頭。定是老板娘收了這麵攤回去,還挑著油燈細細補出來的。
秋望舒不動聲色地看了幾眼這對母女,最終還是不落忍地從懷裡掏出銅板來,輕聲道:“來一碗潑肉麵吧。”
見她點了單,老板娘臉上露出欣然笑意來,她邊拉著孩子,邊給秋望舒指了一張乾淨桌子,說道:“妹子,你先過去坐一下,麵馬上就好。”
說著,人已經麻利地俯身開了鍋,準備握刀拍薑蒜了。
秋望舒剛坐下,耳邊便傳來了砧板與刀柄相碰的“哆哆”聲,可這聲音還遠不及後頭一桌人的話語聲響亮。
本不欲去細聽他們話中所談之物,可在聽到“四個人”,“勝秋風”後,秋望舒才意識到他們在聊的,卻正是後日在武林盟驚瀾台上召開的群英賽。
餘光掃過去,那桌上正大喇喇地放著兩三把短刀,刀柄粗略纏了布,看著像是哪個宅院裡出來的一群護院。
他們邊往嘴裡扒麵,邊熱火朝天地聊道:“……選四個人,那還不被這紫雲、長空、潛龍這三大門包圓呢?”
其中一人挑眉回道:“誰知道呢,萬一天降奇兵,一腳踢開這三派呢?”
正支耳細聽時,那飄著香氣的潑肉麵被端了上來,老板娘大方照顧她,那麵上潑過油汁的肉末也鋪了個滿。
還不待有人接著往下再講,角落裡,一個男子卻突然出聲,吸引了大夥兒的注意。隻見他著一身褐色短打,手臂沉下,狠狠放下麵碗,隨即不屑地啐了一聲:“群英賽,賽狗屁!”
顯然,麵攤子就這麼點大,他肯定也聽到了方才那桌護院談論群英賽的聲音。
秋望舒斜眼看去,見那人身材五短,但倒是算得上健壯。看著會些拳腳功夫,也不知道是刀客還是武師,隻聽他嘴上不停地說著:“雖然中原於五年前擊敗鈺龍神教,成立了武林盟,可是這五年來英雄落寞,後繼無人,賽個什麼群英!”
英雄落寞說得倒是確切,中都,曾有江湖六門,其中有四門據中都為派,其餘兩門與中都也隻有一山一水之隔。
而大小各派中,又曾有七俠縱橫江湖:青臨門李慕舸,紫雲劍派秋臻,百影門林晏霜,長空派斯若愚,潛龍門祝融潛,告水山莊雲照雪,以及蓬萊島素妙源。
可就在這十年間,七俠卻衰落到了令人唏噓之地。名盛一時的更星劍秋臻和追雪劍雲照雪背叛正道,其餘俠客不是杳無音信就是年邁力衰。七俠不再,中都武林無人以繼,這怎能不讓人為之嗟歎。
思及此處,麵攤中有其他食客搖頭道:“豈止是英雄落寞,我看啊,是江湖落魄!”
“六大門僅剩三門,青臨早已滅門;百影門隨林晏霜一起潛居什麼破穀;隻有紫雲和潛龍門還能出一兩個英雄奇俠;長空劍派啊,也早已無力一劍長空了!
聽了這話,周圍有人伸出手指一數,然後陰陽怪氣問道:”不對啊,六大門裡那不是還有告水山莊沒說麼?”
告水山莊,曾與青臨門比肩的驚世之莊,卻在雲照雪出事後一蹶不振,甚至連武林盟的門檻都攀不上。
話音剛落,方才褐色短打的男子出言嘲諷道:“笑話,告水山莊早已式微,還挑了個無用女兒來做少莊主,當真是!”
說到這兒,他哈哈大笑起來,說的是江湖落魄,可這口氣卻是十足十的幸災樂禍。
吞下一口熱湯,他才繼續拍桌譏諷道:“當真是,斷子絕孫,再無人也!”
說著,同身邊的男子一同笑了起來,笑聲刺耳而令人煩躁,叫秋望舒再喝不下一口茶來。
她不耐地抬眼看向笑聲方向,可是剛看清那男子模樣,就有一道黑影自欄外激射而來,以反應不及的速度,直直刺進那帶頭譏笑的男子腮邊!
隻聽“唔”的一聲悶哼,方才還樂得手舞足蹈的人,捂著腮幫怒目站起。而方才那朝他襲來的“暗器”順著桌沿滾落在地,大夥兒往下看去,竟然隻是一顆小小的話梅。
他被人擺了一道,此時正怒火中燒。一雙冒火的眼睛在攤外掃射一圈,最終鎖定了一架緩緩駛來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