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驟雨撕開沉沉黑雲,瘋一般地闖入破廟來。一片電閃雷鳴中,秋望舒能看到的,隻有電光慘白和血跡驚心。
利劍插胸過,破口處鮮血刺目,不住地往外湧。秋望舒睜著一雙驚痛的眼睛,就這麼看著。她想撲上去用手蓋住母親胸前那如注的鮮血,可是她動不了。
心中在悲鳴,在嘶叫,可秋望舒喉間卻連一聲嗚咽都發不出來,隻能顫抖著,眼看著母親一步步朝自己走來。
秋臻口中吐出的血越來越多,越來越驚心。秋望舒再忍不住,她雙目猩紅、瘋狂掙弄起來。不知從哪裡突然爆起一股內力,在丹田中橫衝直撞,絞得她五臟六腑熱燙不堪,幾欲嘔吐。
在一陣翻江倒海後,她雖然還是不能動,可是終於掙紮著從喉嚨中擠出一聲嘶啞的哀叫,聲淚俱下地、她哀求秋臻道:“娘,你快把我解開!”
“我們去山下看大夫!”
再次爬了起來,秋臻笑了,麵色慘白,笑意苦澀難名。
她將更星劍抽出拄在地上,劍劃過地板,留下刺耳的聲音。
用儘最後的力氣,她用劍將佛像背後破出的洞口又鑿開幾寸,伸手抱住了阿望,給她解了穴道。
不敢碰著秋臻,秋望舒咬牙扒住佛像兩邊,急急跳了下來。
她急著去抱住秋臻,可是卻沒注意到秋臻親手給她係上的紅繩,竟在動作間被碎裂的銅壁給刮落在地。
可是秋望舒滿眼隻有血流不止的秋臻,根本注意不到無聲落地的紅繩。
因為失血過多,秋臻的眼前開始恍惚,她覺得忽冷忽熱,還覺得好似回到了聆鬆鎮上。
阿望還是那個惹了麻煩,就會跑回來抱著她撒嬌的姑娘。可是再眯起眼睛來細看時,又發覺阿望已經長那麼大了,已經到她的肩膀了。也許再過兩年,就能比自己高半個頭,長成一個高挑颯爽的少女。
可她還沒有給阿望準備那之後穿的衣物、鞋襪,甚至還沒來得及教阿望一套劍法。思及此處,秋臻眼中驀然流下了兩行苦淚。
她的阿望,以後會學劍、會成人、會有自己的知心好友、會有一把能讓她自己命名的好劍。
可是這些她都看不到了。
於是秋臻拚命抬起手來,夠上了秋望舒的臉頰。摸到了被冷風涼透的眼淚,幾乎和秋臻的手一樣冰冷。
秋臻看著她,從眉眼到嘴巴,再到那不停在胸口前包紮著傷口的雙手。
用儘了這輩子最溫柔的語氣,她開口對秋望舒說:“阿望,你抬頭……看我。”
聽到這一聲輕喚,秋望舒手上動作頓了一下。可她卻不抬頭,直到咬著牙關將那布條包得更緊實了些,緊到血不能再從底下洇出來。
抬手飛快地抹了一把臉,抹得有血痕染在自己頰邊。秋望舒抬起秋臻的一隻手搭在自己肩膀上,深呼吸了幾口氣,費勁地將秋臻架了起來。
哽咽著,她並不看秋臻,也並不答她,隻是對秋臻說:“娘,我們下山。”
這一刻,她忘了所有的害怕,即使疾風不停,裹著大雨一陣陣地往她身上撲,她也隻顧著架著秋臻往外走,走進一片泥濘和暴雨中。
她解了自己的外衣罩到了秋臻的臉上和身上,可是秋臻還是逐漸昏沉,呼吸很重,體溫卻被雨泡的越來越冷。
雨夜太黑了,秋望舒看不清路,結果一腳踩到泥坑裡,差點把秋臻也摔下來。她用單手撐著,費了渾身的勁,才又重新站起來。
被這陣顛簸弄得清醒了些,秋臻用力睜開眼,小聲對秋望舒說道:“阿望,把我放下來吧……”
秋望舒卻不聽,她的身量還不及秋臻,隻能咬牙半架半背著人,紅著眼往前,一腳深,一腳淺地蹚著。
見狀,秋臻無奈苦笑道:“你不把我放下來,也不聽我說,你要我怎麼辦呢?”
聽了這句,秋望舒腳步頓了頓,但她隻是把秋臻架得更緊了些,然後嘴上回應道:“娘,我聽,你說。”
冷雨激得秋臻打起了寒顫,更遑論隻著單衣的秋望舒呢。秋臻看著女兒倔強抿起的唇線,隻能打起精神來,強忍著胸口痛意對秋望舒說:“那你就聽我說……”
“更星劍,以後就是你的劍了。”
這句是交代後事了,秋望舒不想聽,於是她忍住哽咽,鼓著一口氣回道:“不是,娘,你要撐著。更星劍繼續陪著你,你以後也得繼續陪著我!”
怎麼陪啊,秋臻麵色慘白,苦笑道:“對不起啊,阿望。娘也想,可是娘恐怕沒力氣了。”
“更星劍伴我二十載,如今該換她陪著你了。”
頓了一頓,秋臻的語氣中重新聚起了幾分堅定,她想到那漂泊不定的以後,一字一頓地對秋望舒交代道:“日後,你帶著更星劍,去看看江湖,去仗劍行俠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