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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過青山又相逢 風亦停 101647 字 10個月前

她知道這一點皮肉之痛抵不?上秋望舒心中的?半分,於是?她抬起手來,顫抖地撫上了秋望舒的?腦後。

咬在自?己肩膀上的?力道似乎放鬆了些,易君笙偏頭湊到她的?耳邊,再次重複了一遍:“沒關係的?阿望,我不?疼。”

阿望的?“望”字被她咬的?特彆輕,像是?一片混亂中執意闖入,要將她喚醒的?一絲清明。

怎麼會不?疼呢,秋望舒想。她分明都嘗到了唇齒間漫開的?血味。

血腥味中傳來淡淡的?冷香,秋望舒終於知道自?己最後該想起人是?誰了。

卸下了全身的?力勁,秋望舒再也使不?出半點力氣?,隻能在易君笙的?懷中再次暈倒過去。

第138章 有人造訪

“阿望!”

伸手探向秋望舒的脈搏, 蘇臨鏡發現秋望舒的脈息亂得簡直毫無章法可言。

房間裡早已亂成了一團,一邊是肩頭染血的易君笙,一邊是狀況越來越糟糕的秋望舒, 蘇臨鏡打起精神來對身旁人道:“小玉,我把少莊主帶出去包紮休息,你去喊鬼醫進來。”

執意要給秋望舒梳理內息, 易君笙回絕道:“不,我要看著?她。”

動靜驚動了李硯青和業梧心,隔著?幾步便看到了易君笙的臉色,李硯青沉聲勸道:“你先看看你自己吧。”

壓低了聲音, 李硯青問她:“你當我看不出你的同心蠱是又發作了麼?”

替幾人拿了主意, 李硯青對身旁人道:“梧心,把她帶出去。”

業梧心年紀稍長,即便和易君笙身份有?彆, 但她也算是除了李硯青以外裡最敢接近易君笙的人了。

可是即便如此,業梧心連易君笙的一片衣角都?沒有?碰到。

揮開了業梧心, 易君笙將秋望舒抱回榻上道:“我說過了,我自己有?數。”

易君笙的額頭早已被冷汗浸濕,血跡也洇濕了肩頭的衣衫,可是卻無一人勸得?動她。甚至於來硬的也不行。

蘇臨鏡下不了手,業梧心近不了她的身。她再這樣下去,隻?怕在?秋望舒醒來前?就會先一步垮掉。

正當幾人僵持之際,院門上卻突然響起了突兀的敲叩聲。

敲叩聲並不著?急, 反而帶著?一股沒有?察覺到這院中氣氛的隨意。

這樣的時候, 會有?誰來隨便敲門?

如果不是武林盟的人, 還會是誰?

潛龍鉤不敢有?一絲猶豫地橫在?眾人身前?,玉小茶也咬牙握緊了鳳凰傘。

然而, 在?門開後,出現在?眾人眼前?的卻是一個全然陌生?的紅衣人。

她的腰間掛著?一柄長劍,卻察覺不出半點殺意。被滿院子的人持劍相?對,麵上也毫無異色。

將鬥笠取下,她抬眼望向眾人:“突然造訪,實屬抱歉。”

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她將眼神慢慢地轉向了秋望舒所在?的方向,“在?下素妙源,此番前?來,是來找我那令人放不下心的徒兒。”

……

再一次陷入黑暗之中,這一次,秋望舒在?夢中的意識卻格外的清醒。

放任著?內力在?體內四處衝撞,秋望舒攤開雙手,任由自己墜向黑暗深處。

她想,沒有?比她還要軟弱無能的人了。

她總是這樣搖擺不定?,即便是下定?了的決心,也還是會輕易被厄運給摧毀。

身體越來越輕,耳邊安靜的隻?能聽到她自己的呼吸。

就在?即將被黑暗徹底吞沒之時,她的耳邊卻出現了一聲輕嗤。

“我就知道,你不折騰自己就不是你了。”

屏住呼吸轉過頭去,在?看清那個熟悉的身影時,秋望舒認命般地喊出了那個名字。

“林恣慕”

說不出是愧疚心作祟。還是害怕驚動了麵前?人,秋望舒隻?輕輕地喊出這一聲。

她雖沒有?說出口,但林恣慕清楚地知道她不敢說出口的話。

“彆說對不起,你也沒對不起我。彆瞎道歉了,不愛聽。”

那自己還能說什麼呢?

求你留下,求你在?當時不要來護住我。

思索了半天,秋望舒隻?能問她:“你見到阿婆了麼?”

像是聽到廢話一樣,林恣慕用熟悉的口氣嗆道:“你都?見到你娘了,我還會見不到她老人家麼?”

聞言,秋望舒張了張口,沒再說話了。

林恣慕交代自己的話,她一個字都?沒做到。她隻?是一味地沉浸在?這虛假的幻象中,不願醒來麵對現實。

這樣的自己,怎麼能再見到林恣慕呢?

可是,林恣慕並沒有?如秋望舒想象中的那樣敲打她,而是在?沉默中看向了遠處的方向。

“待在?這裡,比待在?她們身邊好麼?”,她這樣問。

“這裡有?你早已失去的至親,可是外麵還有?你還活著?的的同伴和至愛。”

“難道你要一直執著?於早已不能挽回的事情麼?”

聽到同伴和摯愛時,秋望舒心中一顫。

混亂之中,她記得?她傷了易君笙。

即便那是因為她把易君笙當做了丁淩泉,可她也還是因為自己的脆弱,傷了最重要的人。

麵色一白?,秋望舒低聲回道:“我怕我再走?下去,不能挽回的會更?多。”

林恣慕最看不慣她這副束手束腳的樣子,因為害怕失去,所以乾脆什麼都?不敢拿起。

“你要是怕的是麵對丁淩泉,那你就算一輩子縮在?這裡,我也不會說什麼,可既然你怕的是再次失去,那你便該把劍握得?再緊一點!”

聽林恣慕提起了劍,秋望舒這才發覺自己的背後一直空空蕩蕩的,哪裡還有?更?星劍的影子。

“劍……”

上前?幾步,林恣慕摸向了自己的身後,“劍在?這裡!”

可秋望舒忘了,這是幻象,哪裡又來的更?星劍呢。

就在?秋望舒看向林恣慕的時候,林恣慕卻伸出了手,乾脆地將秋望舒推出了黑暗深處。

身體墜向了與林恣慕完全相?反的方向時,秋望舒意識到林恣慕竟是要送自己離開了。

明白?這是兩人的最後一麵了,秋望舒仰頭慌張地喊道:“林恣慕!”

林恣慕的臉越來越模糊,在?自己的回音中,秋望舒聽到林恣慕一聲釋然的輕笑。

“下次,帶著?好茶來見我,彆再帶著?這張臉來了!”

在?即將墜到底部時,秋望舒手指縮緊,驟然睜開了眼睛!

胸膛激烈起伏間,她下意識摸向枕下的更?星劍,可是劍沒摸到,卻在?轉頭間看見了一個闊彆已久之人。

懷中抱著?更?星劍,素妙源的眼尾出現了些許弧度,“終於醒了。”

朝夜山一彆已過一年,愣愣地看了片刻,秋望舒才回過神來,磕磕絆絆地喊出了一句:“師……君”

……

悉心教導十?年,在?自己心中,素妙源早已是除秋臻之外最親近的人。

雖然在?授劍一事上素妙源十?分?嚴厲,可是每次自己生?病或者做噩夢時,素妙源都?會笨拙地學著?在?山下看到的長輩的樣子,將自己攬在?懷中,一下又一下地輕拍著?自己的背脊。

所以這一次趕來,也是因為自己又讓她擔心了麼?

喉嚨中苦得?發緊,秋望舒悶聲問她:“師君為何會來到這裡?”

將更?星劍放在?秋望舒手中,素妙源認真答道:“我路過中都?,聽說了你的事情,便乾脆找了幾個武林盟弟子去打探你的消息。”

說是打探,其?實是直接把人打趴下以後搶走?了武林盟的密信,“探著?探著?,就在?半天前?探到了這裡。”

既然師君已經來這半日,那想必她也從其?他人口中聽完了自己的事情。

“師君,是徒兒沒出息。”

她說話的時候,偏過了頭去,素妙源卻看到了那麵上一閃而過的濕潤。

即便是朝夜山上的十?年,秋望舒也很少吐露自己。看著?麵前?這個受儘磨難的孩子,素妙源伸出手,輕輕地揩去她的眼淚,“因為失去了同伴而痛苦,為什麼會叫沒出息?”

她這一揩,秋望舒眼中不受控地流出了更?多的淚來。

似乎是因為心中的酸楚儘數彙聚到了眼中,也似乎是因為素妙源的到來,讓她有?了發泄的底氣。秋望舒像個懺悔的孩子一般,將頭垂向了素妙源。

“因為徒兒根本?護不住想要守護的人。”

任由秋望舒說完了自暴自棄的話,素妙源才出聲問道:“那現在?呢?”

“因為沒有?保護好你的同伴,所以便乾脆放棄了一切,連走?都?不想往前?走?了?”

將頓住的秋望舒攬向自己,素妙源緩緩告訴她:“阿望,守護一個人從來不是隻?靠決心就行,而是從一開始你就要有?因為失去而承擔痛苦的覺悟。”

“你沒有?這樣的覺悟,那就隻?能折磨自己,然後白?白?讓她人痛快。”

素妙源說得?對,自己這樣隻?會讓親者痛,仇者快。

可她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去麵對易君笙,如果麵對她的同伴們了。

“師君……”

看秋望舒還是不敢抬起頭,素妙源不禁皺了皺眉,“雖然你娘當年選擇了一避到底,但好歹她還珍惜了眼前?人。”

想起自己進門時屋內的盛況,素妙源半是敲打半是好奇地問道:“你呢,那個守了三天,先是被你在?肩膀上啃了一口,又花了好大力氣才被我敲暈的,又是你什麼人?”

眼睛驀然睜大,秋望舒鞋子也不穿,慌亂地便要邁下床,“她,她怎麼樣!”

還有?,還有?林恣慕,自己還能再看到最後一眼麼?

看她的反應,素妙源心中的猜測也落定?了一半,“睡著?了,在?隔壁。”

第139章 心緒萬千

昏暗的室光遮不住玉小?茶眼下的烏青, 她?抱著膝蓋坐在角落,一言不發地看著鬼醫給易君笙包紮好肩膀上的傷口。

她?們擠在一間屋子裡,卻?沒有往日的熱鬨。似乎那日吹落燈籠的風, 也把幾人之間的生氣一並帶走了。

玉小?茶安靜得厲害,讓原本想說些什麼的鬼醫也默默閉上了嘴,離開了屋子。

鬼醫離開後不久, 房門又再次打開了,原本以為是鬼醫落了什麼東西,但是當屋門打開一半後,玉小?茶卻又察覺到了一道不同於鬼醫的氣息。

黛藍色的衣角拂過門框, 一人踩著地上的夕陽緩緩踏進了門。

昏暗的室光在殘陽中逐漸消退, 瞳眸顫動?之間,玉小?茶也逐漸看清了來人的輪廓。

筆挺的身形消減了許多,來人的眼中是無言的愧色, 腳步也停在了距離屋內人三步外的地方。

十日前,她?們還在榴花小?院裡嬉戲賞雪, 還約定好?了下一次的相?見,可?現在,對著每一個信任她?的同伴,她?卻?隻剩一句無力的“抱歉”。

看清了來人的麵龐,蘇臨鏡喃喃地開口,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地吐出一句:“阿望……”

抱歉的字眼還在嘴邊,可?是轉瞬間, 秋望舒的話語卻?被?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打斷。

玉小?茶撞上來的衝勁之大, 幾乎將秋望舒撲至門邊。

這樣的力道中有責怪, 但更多的還是不安與害怕。

環住腰間的手臂傳來止不住的顫抖,秋望舒聽見了一聲克製而?不安的抽氣。

“阿望……我們真的不能再失去?任何一個同伴了。”

低頭?任由玉小?茶緊緊抱著, 秋望舒艱難地吞下了一口氣。

莊內並沒有大肆布置,可?是走出房門的每一步都在提醒她?,就在幾日前,她?們失去?了一個世?間無二的同伴。

酸楚與愧疚在心底肆意衝撞,過了好?久,秋望舒才?抬起眼來回應道:“……我知道。”

她?已經失去?太多了,太過明白失去?的滋味了。所以現在,秋望舒不能再讓她?們替自?己承受更多的悔恨和?愧疚了。

蘇臨鏡習慣了克製,習慣了替她?人著想。

沒有半句責怪的話語,蘇臨鏡猶豫著上前拍了拍秋望舒的手背,竭力露出了一個笑容。

“阿望,謝謝你。”

不是“醒來就好?”也不是“終於醒了”,而?是一句沒頭?沒腦的謝謝你。

可?即便如此?,蘇臨鏡也相?信秋望舒能明白她?的意思。

醒來以後要麵對的是反省,是籌謀,是要將所有人拉出失去?同伴的陰霾,是要攻破對自?己最熟悉的人親手設下的險局。

可?即便如此?,秋望舒還是醒來了。

蘇臨鏡明白她?和?所有人一樣,要親手為林恣慕討來一個說法。

玉小?茶緩緩鬆開了她?,蘇臨鏡也讓開一些問道:“你是來看易君笙的麼??”

繼明山莊沒有那麼?講究,床上沒有床簾,易君笙的模樣便被?看得清清楚楚。

嘴唇上沒有幾分血色,眉間滿是從未展露於人前的疲倦。

與那日緊緊抱住自?己時感到的溫度完全不一樣,掌心觸到的皮膚像淋過雨一般涼。

小?心翼翼地將掌心與她?的側臉貼得更緊,秋望舒啞聲問道:“她?怎麼?樣?”

當日秋望舒昏過去?後,業梧心她?們攔不住素妙源,讓素妙源徑直走進了最熱鬨的屋裡,然後看見了目睹了屋內當時的場景。

當時沒人能勸住易君笙,是素妙源當機立斷敲上了她?的後頸,這才?叫所有人的冷靜下來。

“她?當時抱著你不鬆手,是素大俠來了,才?鬆手送到了這兒。現在也才?剛睡下三個時辰。”

“方才?鬼醫來過,給她?服了湯藥解了蠱毒之痛,現在似乎睡得安穩些了。”

自?己是睡得忘了時日,可?是看易君笙的樣子不難判斷出,就在自?己來前不久,她?還在受同心蠱的煎熬。

因為蠱發,因為心急,所以才?沒有能避開自?己麼??

秋望舒輕輕掀開她?的領口,撫過肩上包紮的白布。

自?己咬得很?深,所以白布上還有些許洇出的血跡。

喉嚨不由得發緊,秋望舒輕聲對兩人道:“我能……單獨和?她?待一會兒麼??”

似乎是在那日終於察覺到了些什麼?,蘇臨鏡的目光在兩人之間停留了片刻,最終隻留下了一句“好?。”

兩人出去?後,秋望舒走近了一步,不再克製地用目光將易君笙仔細地看過一遍。

因為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她?,所以剛剛跑來時自?己的腳步很?急切。

可?等真正見到了她?後,心裡卻?又生了些畏怯,不知道這雙眼睛睜開後自?己該和?她?說些什麼?。

出神間,掌心無意識地離開了還沒有焐熱的臉頰。

似乎是察覺到了熱源的離開,易君笙的眼皮動?了動?,但因為不錯眼地盯著傷口,秋望舒並沒有注意到她?要醒來的跡象。

是不算熟悉的房間,但是身邊卻?有熟悉的味道,還有即使閉著眼也能感覺到一道注視著自?己的視線。不同於當日的混沌,此?時此?刻望著自?己的視線裡應該有歉疚和?無措。

意識漸漸回籠,易君笙歪過頭?,想都不用想地用臉頰輕輕挨上了秋望舒的手,“我知道你會醒過來的。”

被?易君笙的聲音驚動?了思緒,秋望舒慌忙回神看向易君笙。

確認易君笙確實醒了以後,她?並沒有直接回答方才?的話語,而?是不動?聲色將掌心與臉頰貼得更緊,緩聲問道:“疼麼??”

看向秋望舒的眼神十分認真,但易君笙嘴上卻?不甚在意地回道:“忘了。”

“隻記得當時抱著你,你的額頭?很?燙,可?眼淚又很?涼。”

她?原本就沒注意疼不疼,她?隻記得秋望舒最後把頭?埋在自?己肩窩裡時,相?貼的肌膚上傳來濕意。

掌心微微一顫,看著那雙眼睛,秋望舒再忍不住彎下了腰來。

她?怎麼?能在夢裡傷了這樣一個人?

用額頭?抵住自?己的手背,秋望舒顫聲道:“對不起……”

易君笙並不想用這個傷口換來這一句抱歉,於是她?抬手輕輕劃過秋望舒的嘴角,問起了她?更在意的事情。

“你在夢裡遇到了誰?”

聞言,秋望舒沉默了片刻,才?緩緩答道:“遇到了我娘。”

靜靜看著秋望舒的神色,易君笙又問道:“她?和?你記憶中的樣子有什麼?變化麼??”

有變化麼??

自?己夢中的秋臻一直都是從前的模樣,隻是之前噩夢中大多滿臉寫著失望,可?這一次卻?是最尋常,也最讓自?己懷念的模樣。

“沒有,她?就好?像沒離開一樣。”

秋望舒的聲調平和?了不少,易君笙也從她?的話語裡猜到了一個大概。

她?大抵是夢見了如果?一切都沒有發生時,她?和?秋臻最原本的模樣。

她?應該在秋臻身邊無憂無慮地長大,應該比現在要明朗跳脫,也不會遇上中都的爾虞我詐,甚至不會遇到……自?己。

易君笙很?少會這樣想。既然事情已經發生,那她?就不會再想“假如”和?“如果?”,可?是想起當時不願醒來的秋望舒時,易君笙還是忍不住去?想,是不是夢外的自?己不足以將她?拉出虛幻的夢境?

手指離開了秋望舒的嘴角,易君笙半開玩笑道:“怪不得不願意醒來看看我呢。”

心裡不由地有些心慌,秋望舒握住了易君笙的手:“不是”,沒有猶豫也沒有斷斷續續,她?向易君笙解釋道:“我在夢中時,幾乎忘記了所有的事情。”

“我隱約覺得我忘了一個很?重要的人,可?是等我想起來時,我已經……”

沒有再接著往下說,秋望舒的目光看向易君笙的肩膀。

領口擋住了大半白布,但擋不住秋望舒心中的歉疚。

不是不願,雖然與秋臻在榴花小?院的日子是她?最快樂的日子,可?是她?也從來沒有後悔走出伏春城,遇到一路以來的所有人。

隻是走出這麼?遠,自?己卻?還毫無長進,既沉湎於無法挽回的過去?,又忽視了身邊之人,這樣一想自?己又有什麼?臉醒來呢?

歉疚和?心疼溢滿了眼底,秋望舒自?暴自?棄般地剖開了自?己的內心,“我沒有護住林恣慕,還傷了你。我不是不願醒,而?是不敢醒。”

這一句過後,屋裡隻剩下兩人的呼吸。

易君笙先是一愣,隨後神色軟化,眼裡聚起了無言的心疼。

隻是在心疼之下,似乎又因為秋望舒方才?的話多了幾分底氣。

不是因為想放棄夢外的所有人和?自?己,而?是因為愧疚和?虧欠才?不願輕易轉醒。

順著秋望舒的力道,易君笙將她?緩緩拉下,直至幾乎側臥在自?己身邊。

“其實當時我心裡還有一絲竊喜。”

眼中滿是詫異,秋望舒聽見她?繼續說道:“起碼你最後記起我了,也沒有在夢外完全把我拋下,不是麼??”

定定地看著易君笙,秋望舒久久不能出聲。

她?的話熾烈而?坦誠,秋望舒不明白,自?己憑什麼?能遇到這樣一個毫無保留的人?

將自?己有些冰涼的手指嵌入秋望舒的指縫中,易君笙明知故問道:“心疼我麼??”

用嘴唇蹭過兩人交握的指節,易君笙的聲音輕的幾乎淹沒在呼吸聲裡,“那就多心疼我一點吧。”

多心疼我一點,這樣就顧不上責怪自?己了。

指節上的溫熱彙入了心中的洶湧,秋望舒再忍不住避開傷口,將易君笙擁入懷中。

頸間的脈搏一下一下地敲在耳邊,秋望舒用雙手扣緊了易君笙的肩胛骨。

她?想,她?會為了這個人再勇敢,也再成長一點。

第140章 歸心

冬日的日出很晚, 可是秋望舒卻醒得很早。

手上沾滿了窗縫間透進來的寒氣,秋望舒整好衣著站在原地。

發帶束好了長長許多的發絲,也?束緊了心中的惶然和?悲傷。

昏暗之間, 隻有秋望舒的一雙眼亮得分明。

似乎想起了什麼,秋望舒轉身便?要回到床邊。隻是在轉身的一瞬,腰間卻環上了一雙手。

不屬於自己的發絲垂到手邊, 身後人將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用還?有些迷蒙的聲音道?:“……怎麼醒得這麼早?”

想了想,又輕聲嘟囔道?:“還?不叫醒我。”

怕身上的寒氣激到她,秋望舒抬手隔著衣袖撫上她的臉頰, “剛想和?你說你就醒了。”

頓了一下, 秋望舒語氣平常地繼續道?:“你再休息一會兒吧,我去看看林恣慕和?師君。”

昨日她出門前?告訴了素妙源,易君笙是她想要攜手一生之人。對此?素妙源並沒有什麼反應, 隻是告訴秋望舒自己那日下手重了些,叫她向易君笙賠個不是。

易君笙本就有些鬱悶自己沒在素妙源麵前?留個好印象, 聽?了這句,更是表示等素妙源休息好了便?好好上門拜會。

用臉將衣袖蹭下去,易君笙用唇瓣在秋望舒掌中落下一吻,“我也?睡得夠久了,而且還?有事?沒有做完。”

同心蠱被湯藥壓下,易君笙昨夜裡氣色便?好了許多,隻是秋望舒仍然記掛著她肩上的傷口, “那你的蠱和?傷口”

“不用擔心, 傷口現在已經不疼了。”

同心蠱與李硯青相連, 她若現在解蠱,李硯青必死無?疑。但事?情結束後, 她一定?會找到最接近兩全的解蠱之法。

“至於蠱……你總會陪我等到解蠱的那天不是麼?”

收緊了掌心,秋望舒認真地回頭看著易君笙:“不止到那天,今後我也?都?會陪著你。”

些微曦光從簷外跑出,朦朧地照出了兩人的輪廓。貼近了秋望舒的嘴唇,易君笙捧起她的臉,在唇瓣摩挲之間道?:“就算你反悔,我也?不會再給你丟下我的機會了。”

鄭重地在相接的唇上印下一吻,秋望舒許諾道?:“我不會反悔。”

她不再是沉湎過去的獨行之人了,逝者之憾,是她要討回的東西,而生者之盼,是她要緊握的東西。

長期以來壓在她心口的濁氣似乎隨著日出而漸漸消散,而在明?暗逐漸交彙處,秋望舒轉過身,正對著易君笙,閉眼加深了這個久違的吻。

……

破山骨沒有隨葬,她們把林恣慕暫時?安置在後山的陽麵上。

隻是還?沒來得及回到自己的房間去取劍,秋望舒便?遇上了隨意地倚在廊下的素妙源。

似乎早已等她多時?,在聽?到她腳步停下之時?,素妙源便?從懷裡丟出一物。

秋望舒抬手接住,竟是自己好幾日沒碰的更星。

“休息夠了就跟我來吧。”

看向愣住的秋望舒,素妙源呼出一口白?氣,抬腿道?:“冬天快過完了,也?該把沒教完的東西教給你了。”

後院中,師徒兩人麵對麵而立。

這樣的場景,沒有叫秋望舒想起朝夜山上苦練的日日夜夜,卻叫她想起了第?一次遇見素妙源的那一天。

當年師君從濮州將自己帶上了朝夜山,而今又在濮州再一次點醒了自己。

兜兜轉轉間,好像一切都?回到了原點。

麵前?的人已不再是那個背不起劍的稚兒,而素妙源也?決定?要在今日完成?自己當年的承諾。

“從前?沒教你第?十式,是因為時?候未到。”

“但今日是時?候了,所以我不打算再給你準備的時?間了。”

當年她許諾要教秋望舒贏過自己,而今日她想,也?許秋望舒能做到的,不止是贏過自己。

於是她緊緊盯著這個早已長大的孩子,肅聲道?:“阿望,拔劍!”

冰心劍驟然出鞘,素妙源毫無?準備地朝秋望舒揮劍而來!

要論快,冰心劍法其實不敵更星劍法,但是冰心劍法的妙處便?是能在看似平穩的招式中將內力運用到極致。

秋望舒習劍,可以說是集力者與快者之大成?。她的劍道?,既有秋臻的靈快,又有素妙源的魄力。隻是若要論起穩來,那隻怕還?要在素妙源手上輸個八九十回。

冰心劍斜刺而來之時?,秋望舒抓緊時?機旋身劈向素妙源!

劍鋒已至身後四寸,素妙源卻不慌不忙地收劍,隨後運氣抖劍而出!身形驟然旋開?,劍尖在四方晃出了虛影,叫人難以辨認她將要出劍的方向!

這是……壓下心中詫異,秋望舒認出素妙源變換的招式竟是驚鴻引!

冰心劍刺破虛影而來之時?,秋望舒以左手運氣相助,在鏗鏘金鳴中接下了這一擊!

在秋望舒麵前?,素妙源可從未有過“點到即止”的想法。即便?秋望舒氣得三天沒和?她說話,她也?從未讓過一招。

學劍嘛,先看清楚自己會怎麼輸,這樣贏的時?候才更有“你奈我何”的傲氣。

沒有收起內力的意思,素妙源抵住更星劍緩緩道?:“你母親成?也?驚鴻引,敗也?驚鴻引。”

在最後一次比劍之時?,雖然她還?是以毫厘之差輸給了秋臻,可是她也?在後來的某一日突然悟透了秋臻的弱點。

隻可惜沒有機會用自己的劍再當麵告訴秋臻。

“這一招自然能敵過數以萬計之人,但卻敵不過對她了如指掌,又能將一招一式磨到極致之人。”

對秋臻了如指掌,又能將一招一式磨到極致之人。

眸光暗下,秋望舒心中十分清楚,那是在十年前?被她視作親人,而如今被她決心要用更星劍親手了結之人。

冰心劍的劍光都?無?法照亮秋望舒眼中的暗影,素妙源不禁出聲提醒她:“阿望,你現在該想的不該是那個人。”

頓了一頓,素妙源道?:“而是你握劍的本心。”

“劍客握劍,或為守護她人,或為挑戰自己。因為仇恨而握劍,終究不能領會你的劍心。”

自己的劍心麼?

從前?是要斬儘血仇,而如今是要用這把劍,守護每一個無?論是離開?了還?是仍在身邊的珍視之人。

沒有絲毫猶豫,秋望舒撤劍沉息,旋即挽起劍花飛刺而去!

可是短短一瞬間,素妙源的周身卻起了令人驚詫的變化?。

飛沙自腳邊揚起,冰心劍的劍身盈滿內力,明?明?與從前?秋臻所做的毫無?二致,可秋望舒卻好像被無?形的鐵壁所擋,根本近不了身。

劍尖未動,師君的表情也?未變,依舊是蓄力迎擊的模樣,難道?變的是師君的內法麼?

……不對,秋望舒突然意識到,素妙源此?招與從前?她慣用的招式有什麼區彆了。

如果是從掌心將內力貫入,那劍尖必定?會因為內力指引而顫動。可是素妙源的劍尖未動,手腕也?沒有因為蓄力而微弱顫抖。

師君這一招,似乎是將內力儘數交諸劍身,讓劍身釋放出內息,再讓劍意來引導自己。

如此?一來,即便?對方想要使出飼魂蠱,也?都?會被內力一一化?解至劍上。

一直盯著秋望舒的眼睛,知道?她現在已經猜到了自己的考慮,素妙源於是頷首,終於露出了如往常一般得意的笑容,“所以我要教給你的這一招,叫歸心。”

內府並無?內力流轉,身法卻因此?更為輕靈。

握於劍柄上的手指劃過縈繞周身的內息,周遭的晨風似乎也?都?受到感召前?來助力。

此?刻,尋常的院落似乎化?為了水墨染就的青山,而素妙源劃出的一招一式,似乎也?彙成?了萬物擁護的碧源。

衣袂翻飛之間,百川奔流,吐息之間,萬壑歸心!

內息迎麵而來,卻沒有想象中的銳勁。相抵的劍鋒上慢慢融入了暖意,秋望舒聽?到素妙源告訴自己:“阿望,從此?之後,這便?是你的歸心!”

……

潛龍門中,早該隱沒在黑暗之中的琮琤堂卻接連亮了好幾夜。

而在滅燈的哨聲中,一個蒙麵之人從弟子舍中溜出,小心翼翼向琮琤堂掠去。

跑至燈影之下,那人謹慎地敲了兩下,隨後朝窗縫中喊了一聲“二師姐。”

此?人是潛龍門的內門弟子,而琮琤堂中關的則是蘇臨鏡的師妹——徐隱枝。

因為違抗師命,徐隱枝被罰禁足琮琤堂。原本隻說禁足十日,可麵對責問時?徐隱枝半點都?不鬆口,現下已是禁足快有一個月了。

聽?見熟悉的動靜,徐隱枝推開?一絲窗縫,環顧完四周後才將臉湊過來問:“有消息了麼?”

幾日前?,她聽?說南溪鎮那邊出事?了,但因為消息不夠明?確,她一直不知道?出事?的到底是誰。

取下了蒙麵的麵巾,那名內門弟子壓低了聲音回道?:“聽?說與子璋師兄一同身故之人,是百影門少門主林恣慕。”

聞言,徐隱枝先是鬆了一口氣,可很快她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林恣慕……是她的同伴。

那樣蠢笨又重感情的人,還?不知道?現在會是什麼樣呢。

徐隱枝還?沒再開?口,內門弟子便?為難地對她說道?:“師姐……過幾日我便?不能來見你了。”

不能來看自己?

“是其他人發現了?”

不對,這門內除了祝融潛和?其餘幾位師父以外,其他人也?管不著她。而且如果是他們發現了,那今天這人根本就不能過來給自己帶消息。

那就隻剩一種可能了,眼神緊盯窗外的人,徐隱枝追問道?:“武林盟要做什麼了?”

她這一問,直把這弟子問慌了神。

麵上難掩緊張之色,他下意識捂著袖中的弟子令慌忙道?:“我要走了!”

可還?沒來得及跑出一步,他的身形便?被徐隱枝喝住,“站住!”

平常被徐隱枝的劍打怕了,此?刻徐隱枝的聲音落下,他的腳跟也?立馬釘在了原地。

一看他這反應,徐隱枝就更能確定?自己心中的猜想了,“丁淩泉要和?三大門一起出手了是不是?”

“什麼時?候!”

麵帶怨色地轉過身來,那弟子猶豫了半天,才為難地問她:“我告訴你以後,好放你要去找大師姐麼?”

徐隱枝雖然經常讓人看她的臉色,嘴上也?不饒人,但麵對師妹師弟的求問也?並不會保留,所以其實師弟師妹也?清楚她並不是一個有惡意之人。

心裡終於憋不住對徐隱枝的擔心,那弟子又繼續勸道?:“二師姐,大師姐已經選錯路了,你清醒些!莫要再讓師父為難了!”

“清醒些?”

師弟師妹哪有膽子這麼想,這肯定?又是她們從那些老古板嘴裡聽?到的話了。

好笑地冷哼了一聲,徐隱枝收起了麵上的厲色點頭道?:“是該清醒些了。”

就是不夠清醒,才被關在這裡聽?他們對自己念叨這些廢話。

緩緩抬起手來,徐隱枝的目光移向了更遠的堂外。

“一開?始,就不該聽?話被關在這裡。”

察覺到徐隱枝身上的不對勁,那弟子顫顫地後退道?:“師姐,你要做什”

可惜“麼”字還?未說完,下一瞬,琮琤堂的木窗便?已被徐隱枝破開?!

而他還?未出口的喊聲,也?被徐隱枝劈斷在掌風之下。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所以遠在掌門居所的祝融潛還?對此?毫無?察覺。

遠處的掌門居所內,一個身披狐裘的女子屏退了侍人,輕手輕腳地走近了室內。

來人似乎已過知命之年,但身姿依舊挺拔。款步走到祝融潛的桌案前?,她將手上的東西放下,對祝融潛溫聲道?:“隨行名單已經整理好了。”

此?人正是被蘇臨鏡喚作師母的文夫人,文夫人手上拿著的,正是馬上要隨行南下的弟子名冊。

嗯了一聲後,祝融潛接過名冊。不知是不是心中有事?,他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在信手翻完名冊後,祝融潛狀似不經意地問起文夫人:“她今日還?是什麼都?沒說?”

一直看著蘇臨鏡和?徐隱枝長大,文夫人清楚這個“她”指的自然是徐隱枝。

不欲讓祝融潛再因此?事?著急上火,於是文夫人替徐隱枝辯解道?:“你也?知道?隱枝的性子。就算嘴再硬,她在這門中最親的同輩也?是臨鏡。這回臨鏡出了這樣的事?,你又氣成?了這幅樣子,那隱枝自然是不知道?該怎麼是好了。”

這幾日夜裡又冷,文夫人心疼徐隱枝,所以總是送些取暖用的東西過去。想到徐隱枝至今還?待在琮琤堂,文夫人不由得勸道?:“所以當師父的,就不要再和?小輩這樣計較了。”

誰知這句話卻又惹怒了祝融潛。

“我和?她們計較?明?明?是她們大逆不道?!”

狠狠地一拍桌案,祝融潛氣道?:“一個二個都?說無?悔,好!既然無?悔,那便?在門中待著,待到知錯有悔那天,再放她出來!”

文夫人原本還?想上前?相勸,但看他這幅態度,也?隻能將話咽下拍拍他的肩膀。

一句“行了,當心氣壞了身子”還?沒出,門外便?傳來了鬨哄哄的稟報聲。

“掌門!掌門!弟子有急事?稟報!”

不悅地拉開?門,祝融潛黑著臉看向了門外拄著膝蓋直喘氣的弟子。

好不容易聽?他將氣穿勻了,祝融潛耳邊卻又落下一個出人意料的消息:“二師姐不見了!弟子方才巡查時?發現,二師姐她並不在琮琤堂中!”

臉上的慍色被驚怒所蓋,祝融潛臉色發白?地大喝道?:“什麼——!”

……

南溪鎮上,清晨未至。馬蹄疾馳而過,驚擾了繼明?山莊的燭燈。

蘇臨鏡提劍而來,可是門後露出的令她意想不到的麵龐。

“師妹!”

連日趕路的疲憊讓徐隱枝隻能靠手邊的韁繩支撐,看著緩緩靠近自己的蘇臨鏡,徐隱枝咬牙取出了懷中的弟子令:“二月初八,伏春城法定?寺……武林盟將在那裡,一同誅殺叛道?逆賊。”

說罷,她便?再撐不住,一頭倒進了蘇臨鏡懷中。

第141章 十日之期

徐隱枝並無大礙, 隻是因為太過勞累而昏睡了幾個時辰,在看到她有要醒來的跡象後,眾人默契地退出?了房間, 將相處的時間留給了蘇臨鏡和她兩人。

徐隱枝初醒時,蘇臨鏡正一言不發地守在床頭。

從前隻要兩人挨近些,徐隱枝就一定會生氣跑開, 久而久之,蘇臨鏡也就習慣了與師妹保持幾步的距離,可誰知,在那之後徐隱枝又更生氣了。

今日是擔心徐隱枝, 所以蘇臨鏡才坐得靠她近了些。

雖然陷入睡夢中的師妹看起來對自?己少了幾分戒備, 但蘇臨鏡倒寧願她醒來與自?己針鋒相對。

許是心裡裝著事讓徐隱枝也睡不安穩,片刻,徐隱枝在蘇臨鏡的注視下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先是警覺地摸向了自?己的佩劍, 隨後才緩緩看向蘇臨鏡。

原以為徐隱枝要讓自?己離她遠些,結果蘇臨鏡卻聽到一句悶悶的:“我可不是來勸你回去的。”

臉上露出?了詫異的表情, 蘇臨鏡過了一會兒才回道:“我知道。”

她當然不會認為徐隱枝是來勸自?己回去的,恰恰相反,就是因為知道徐隱枝是為什麼而來的,心裡才會更擔心。

她定是避過師父擅自?離開潛龍門的。先前已在禦風樓上違抗了師命,現在又不顧一切公然前來繼明山莊。

她明明厭惡自?己,卻偏偏這般一次又一次地幫自?己。

觸到蘇臨鏡的目光,徐隱枝有些刻意地偏過頭去道: “你也彆這麼看著我, 我是早就不想待了才來的。”

她這麼說, 蘇臨鏡也問不出?“為什麼非要來”了。靜靜地看了片刻, 蘇臨鏡沒?有再追問,隻是問起:“路上可有受傷或者生病?”

被她這麼一問, 徐隱枝先是皺眉不答,緊接著又不悅地抱怨道:“你還是這個樣。”

不明白徐隱枝的意思,蘇臨鏡楞道:“什麼”

有些無奈地抬起頭來,徐隱枝直言道:“總是裝的跟沒?事人一樣,明明自?己才是遇到難事的人吧。”

她都不用問就知道,即便情況已經糟糕到無以複加的地步,蘇臨鏡也還會撐著這幅“大師姐”的姿態,照顧著所有的人。

聞言,蘇臨鏡麵上的愣怔更甚。就在徐隱枝以為她不會回答自?己的時候,蘇臨鏡卻驀然出?聲:“我……失去了一個看重?的同伴。”

林恣慕走後,阿望昏睡許久險些出?事,玉小茶的眼淚也比開口說的話要多,易君笙也因為阿望亂了方寸,一切都像亂套了一樣,讓她無暇去想她自?己又要如何從失去林恣慕的痛苦中走出?來。

但今日徐隱枝一問,她才想起來,在許多個疲憊回到房間的夜裡,她對著慘白的月光,時常會想起林恣慕離開時的麵龐。

沉默片刻後,徐隱枝開口問道:“她是什麼樣的人?”

什麼樣的人?

是一個總是叫著“和她們幾人沒?關係”,但卻從機關陣一路和她們走到了繼明山莊的人。

眼中漫起遲來的酸澀,蘇臨鏡認真地答道:“她很好?,很看重?同伴,也不會輕易屈服。”

蘇臨鏡木訥得很,哪用這些話誇過彆人,但是想起禦風樓酒宴上林恣慕那和幾人一起縱身躍下的背影,徐隱枝又覺得這樣一個人不止配得上這些詞。

徐隱枝有些不自?然地回道:“我沒?她那麼好?,但我既來了,就不會讓你自?己對著瞎了眼的武林盟。”

徐隱枝也不擅長說這些話,也不擅長應對這樣表情的蘇臨鏡。眼見蘇臨鏡的口中要吐出?“師妹”二字,她趕忙換上平日裡那副不滿的樣子道:“你我都離開潛龍門了,你憑什麼還要以師姐自?居。”

兩人其?實隻相差一歲,在拜入潛龍門前,徐隱枝也曾親昵地喊過她“臨鏡阿姐”,而自?己也習慣笑?著喊她的名字。

有些看不清麵前人的神情,蘇臨鏡垂下眼,生疏但又真摯地道了一句:“謝謝你,隱枝……”

在徐隱枝到來的這一天?,武林盟的人馬也早已離開了中都。

隻是在中都城南的小院中,一群人趁夜打開了有暗衛看守的院門。

犧牲半數暗衛才解決了七個死士,斯玉聲屏息自?暗處出?手,解決了最後一個企圖報信的死士。

打量著這座冷清而乾淨的小院,斯玉聲心中的疑惑越來越濃。

“驚瀾台底的暗室中,有能保屍身不腐的蓬萊仙石。但盟主的秘密並不在驚瀾台底。”

“而在距離紫雲劍派十裡外的城南小院中。”

“武林盟離開中都的時候,就是斯掌門你去驗證的機會。”

那日與易君笙的夜談中,她對自?己留下了這樣一番話。

可究竟是什麼樣的秘密,能讓丁淩泉留了八個死士在這樣的小院中。

觀察著小院的構造,斯玉聲憑借著習武人的直覺,緩步走向那道連月光都照不進的房門。

暗衛推開房門,很快,眾人便聞到了一股濃烈的異香,就像是要掩蓋什麼氣味一樣,濃烈得叫人忍不住掩住口鼻。

為防有詐,斯玉聲沒?有就讓人點起火折子,隻是叫暗衛推開了房中多年?未開的軒窗。

月光斜照入窗,照亮了異香最濃烈處的石床,以及床上一動不動的身影。

目光一凜,斯玉聲上前將手探向床上人的脈搏。

那是一位麵容安詳的婦人,她生得極美,卻沒?有一絲脈息,顯然是早已沒?了生氣的人。

她穿著素雅,手上緊緊握著一截有人提過詞的帕子,將帕子抽出?,斯玉聲看見了上麵赫然寫著“周自?衡”三個大字,而在周自?衡的名字旁邊,有一個不起眼到仿佛不敢與外人道的名字,上麵寫著“顏敘”。

顏敘,顯然是麵前女子的名字,而周自?衡,是紫雲劍派曾經的掌門,丁淩泉和秋臻的師父。

丁淩泉繼任時,紫雲劍派的長老們一口一個“名不正言不順”,殊不知丁淩泉才是真真正正的名正言順。

原來她傾儘半生心血,為的居然不是純粹的權勢,而是要複活一個根本無人知道的死人啊。

搖著頭將帕子放回石床上,斯玉聲看著窗外的月光,不知對誰感?歎道:“都叫我覺得有些感?人了。”

是夜,徐隱枝已醒,而眾人也點燈圍坐在莊內的議事廳中。

燈火映照下,眾人的麵龐選得格外的嚴肅。看著弟子令上的燭光,易君笙緩聲開口道:“十日後抵達法?定寺的不止武林盟,還有傾闕閣和九星槍等江湖門派。”

“此戰已是不可避免,但我們也要儘力保全屋中的每一位。”

從長空劍派離開會,她前往棄月城請求城主相助。

許是看在秋望舒替自?己解決了心頭舊恨的份上,城主答應得很是爽快。

隻是她有一個要求,易君笙要留下一盞蠱血。

同心蠱子蠱至毒,可有時,卻也是壓製奇毒的解藥。隻需一盞,便可救治命懸一線之人。

自?袖中取出?一枚兩指長的物件,易君笙繼續道:“武林盟請傾闕閣布下箭陣,但我們還有棄月城城主相助。”

“棄月城城主的人已南下,屆時,城主會將她的人手布在法?定寺附近,聽候我們的指令。”

而發出?指令的物件,正是易君笙手中的骨哨。

到了那一日,她們會和繼明山莊的人一起露麵。隻是有兩人,一定要到交手之後才能出?現。

“萬骨枯已經和我們一起露過臉了,所以我們最後的底牌是”

說著,易君笙將目光看向李硯青和她身邊的言靜川。

言靜川仍是那副眼神空洞的樣子,隻有李硯青嘲諷地輕笑?一聲,“武林上下既當我是被挾持的孤女,那我便露麵給他?們敲個究竟好?了。”

“更何況,還有更精彩的好?戲給他?們看呢。”

中飼魂蠱者,狀如失魂,隻會聽命於下蠱之人,可是獨獨言靜川不同。

可惜這一點,丁淩泉並不知道。

屆時,李硯青兩人將由葉梧心和玉小茶護送前來,而剩下的人都將和秋望舒一起打頭陣。其?中也包括剛剛醒來的徐隱枝。

蘇臨鏡開口對秋望舒道:“阿望,我們會和你一齊打頭陣。”

此話一出?,每個人的眼神都不自?覺地望向了秋望舒。

每個人都因為不同的理由聚在這間屋中,可每個人望向秋望舒的眼中都閃動著一團炬火。深深地看過每一人的臉龐,秋望舒認真道:“好?,但請你們”

頓了一下,她繼續道:“務必先保全自?己。”

秋望舒的話,叫玉小茶不禁攥緊了手心。秋望舒的意思,她再明白不過了。隻有保護好?自?己的後背,才有和同伴放手一搏的底氣。

這一戰,她們堅決不能讓任何一個人再留下遺憾。

眾人離開後,秋望舒還站在燈下出?神。

見狀,易君笙走到她旁邊問道:“素師君已經走了麼?”

“嗯”點了點頭,秋望舒抬頭望向窗外的月鉤。

第一次遇到師君的時候也是這樣一個月夜,師君認出?了更星劍,問自?己願不願意隨她上朝夜山。

而今,師君將歸心和半生功力付與了自?己,也在日落時敲響了自?己的房門,告訴自?己,到她該走的時候了。

素妙源原本就是遊曆四方的劍客,此去一彆,自?己不知何時才能報答師恩了。

知道秋望舒在想什麼,易君笙牽起她的手道:“往後,你我再一起去拜會素師君。”

“好?。”認真地答了一聲,秋望舒牽起易君笙的手,一起邁出?了門檻。

身後的燭燈滅了,秋望舒卻忍不住循著月光看向素妙源離開的方向。

離彆前素妙源並未多言。

朝夜山上刻苦磨劍的日月已過,往後才是獨屬於秋望舒的春時。

她就這樣笑?著看了看秋望舒,隨後負劍走入了斜陽中。

秋望舒知道,這並不是真正的離彆,若是有緣,她們還會在下一程相見。

於是她收回了目光,收緊了兩人交握的手。

……

暖風吹開了伏春城的紅梅,卻並沒?有像往日一般為這座城添一份春意,反倒是在鼓聲和旗幟的映襯下顯得格格不入了。

武林盟已至伏春城,並於三日前向繼明山莊送去了戰帖。

如今,還是各派齊聚的場麵,但武林各派弟子的臉上卻沒?了當日觀賽的期待,反而隻有化?不開的陰霾。

與當日伏春山上破落的法?定寺一樣,如今這法?定寺的主殿中,仍然供奉著麵目慈悲的彌勒佛,隻是這一次不同的是,從山門外走來的人,不再是易裝過後冒雨而來的丁淩泉,而是提劍而上的秋望舒等人。

與秋望舒和易君笙並肩而行,蘇臨鏡眼中不再有緊張與糾結。徐隱枝也不懼祝融的怒視,目不斜視地跟在蘇臨鏡身邊。

主殿外,丁淩泉不動聲色地看著秋望舒,看她在一片唏噓聲中走過了山門,一步一步地走到自?己的麵前。她的眼中不再有糾結和恨意,反而是一種讓自?己熟悉又陌生的堅決。

這樣的眼神,像極了當年?初登七俠之首的師姐,卻又比師姐多了一分韌勁。

眼中似乎有什麼情緒晃過一瞬,但很快丁淩泉便回神叫停了擊鼓人,開口對幾人道:“勾結繼明山莊,私藏劍法?,背叛正道,諸位可有悔?”

丁淩泉說話時,秋望舒也並沒?有避開她的眼睛。

鼓聲的回音在耳邊徹底落下,秋望舒平靜地問她道:“如果正道非正,邪道非邪,那又何來悔字可言?”

沒?有易容也沒?有她人的遮掩,這一次秋望舒以秋臻之女的身份,堂堂正正地站到了所有人麵前。

“我無悔,該悔的人也不是我。”

“當年?我母親不願把息緣劍法?交予李慕舸,又在悔婚後被誣陷為正道叛徒。我母親信你,你卻為了權勢投靠了青臨門,出?賣了我們的蹤跡,用飼魂蠱和你學來的驚鴻引殺害了我的母親。”

她的話詳細得就好?似她親眼目睹了一般,叫傾闕閣和其?餘幾個小派掌門的麵上露出?了些許異色,但很顯然,這些話還不足以撼動丁淩泉這些年?在中都的威信。

“當年?你一劍刺穿我母親胸膛的時候,我就藏在她身後的佛像裡。”

“你看了我一眼,卻沒?有下手。”

緊緊盯著丁淩泉的眼睛,秋望舒緩聲扔下了一句:“該悔的人是你。”

話音落下,全場鴉雀無聲。但很快,便有紫雲弟子回過神來大喝道:“當日禦風樓上你就放肆過了,如今你還要說著無憑無據的渾話麼!”

不待有更多人出?言替丁淩泉辯駁,一道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聲音便響徹了法?定寺。

“她所言,並非無憑無據!”

獵獵西?風中,一席紅衣逐漸出?現在眾人眼前。

不摻一絲雜色的海棠紅顯得尤為惹眼,銳利的目光中也沒?有對丁淩泉的忌憚。

“當日師姐遇害之時,你在秦州遠遊,可為何那時我送往秦州的急信,卻從無回音!”

她出?現的一瞬,秋望舒的呼吸便幾乎屏住。

而眾人也認出?,此人正是當年?紫雲劍派的二師妹,如今蓬萊島的島主——素華南!

第142章 對峙

當年素華南與秋臻和丁淩泉最是要好, 可五年前,在丁淩泉初登掌門之位時,素華南便負氣離開紫雲劍派, 此後?五年,再未踏足中都。

可此番武林盟事變,卻驚動了遠在蓬萊島的素華南, 甚至不惜親自趕赴伏春城與丁淩泉對峙。

有傳言道,當年的紫雲掌門之爭使得師姐妹二人離心。

如果看來,也不是空穴來風。

“你也來了。”

最初的驚訝過後?,丁淩泉臉上很快恢複了常色。

深深地看了一眼秋望舒, 看清了這個早已?長大的孩子後?, 素華南轉過眼告訴丁淩泉:“我說過了,一旦有阿望的消息我就會回來。”

丁淩泉的麵上沒了笑?意,隻有暗流湧動的平靜。

那是讓素華南真正感到陌生的開始。

直直望進她的眼睛, 素華南冷聲道:“你如今這樣,是害怕我來?”

誰知聽了這話, 丁淩泉麵上卻露出了一個為難而傷感的笑?來,“故人相見,何來害怕可言?隻是……不能?再保全阿望,我已?是無法向師姐交代,今日你一來,我更是無法向你交代了。”

她還敢當著?阿望和自己的麵提起師姐!

口?中再無曾經的親昵,克製著?心中積壓已?久的情緒, 素華南怒聲喝道:“丁淩泉, 早在十年前你就已?經無法向師姐交代了!”

“當年種種跡象都指向了你, 我卻不願相信是你,隻能?眼不見為淨。”

“可今日, 我定要問個清楚!”

這些話,早在十年前她就該問清。師姐死後?,師父也仙去了,是丁淩泉不辭辛勞地撐起了紫雲劍怕,甚至在後?來派內因為繼任之人而爭吵時,她端著?小燭燈來到自己窗下,告訴自己“華南,我不會和你去爭,我隻願我們還像從前一樣就好。”

師姐已?死,阿望又不見蹤跡,她已?是失去了兩個珍視的人,所以即便心中的懷疑再深,她也不願相信這些事情與丁淩泉有關。

可是隨著?她查到的消息越多,丁淩泉卻讓自己覺得越來越陌生,陌生得仿佛從沒認識過一樣。

於是她逃避了,這一逃就是整整五年。

“當年師姐的蹤跡是誰賣給了青臨門?青臨門又為何會無故助你登上掌門之位,甚至 ”

甚至不惜幫她掩蓋她殺死周問行的事。

當年師父仙逝後?,掌門獨子周問行傷心過度,跑馬墜崖。可是周問行離開那天,素華南分明在她的裙擺上看到馬草的碎屑。

周問行的屍身被野狗啃得隻剩白骨,是青臨門的人在城邊找到了獨自跑回的馬,這才定下了“跑馬墜崖”的說法。

素華南並不在意周問行的死活,她在意的是丁淩泉究竟和青臨門之間有沒有關係。

麵對素華南的質問,丁淩泉卻出奇的冷靜。

“你既懷疑我,當年為何不問我?”

“是因為你沒有證據,還是你把?沒有找到阿望的愧疚發泄到了我身上?”

她知道素華南想聽什?麼,可她多的是避重就輕的法子。因為她篤定就算到了這般地步,素華南心裡還是期待著?自己與當年的事無關。

她太過了解秋臻和素華南了,即便當年已?經認出自己,可是秋臻卻也沒有下手。那今日素華南也一樣不能?致自己於死地。

“這麼多年來,我都沒放棄尋找阿望,甚至到了今天我還在想辦法保全她。為了讓她與邪道割席,我已?經失去了一個徒弟了,難道這樣還不夠麼?還要像現在這般被你扣上莫須有的罪名?!”

臉上的怒容逐漸被譏諷取代,素華南搖了搖頭,諷刺道:“你果然是這樣。”

就是因為不想得到這樣的結果,所以她才離開了中都。可沒想到從一開始,真相就是她最畏懼的模樣。

既如此,她也不會再念當年的情誼了。

就在素華南準備拔劍之際,傾闕閣閣主沈容卻先?行發了話:“丁盟主,你對故人之女?如何,我們有目共睹。”

沈容的有目共睹聽起來頗有話外之音,不知說的究竟是丁淩泉看重故人之情,還是暗指丁淩泉在眾人麵前演出的虛情假意。

青臨門與傾闕閣可謂世仇。當年先?輩在時,青臨門便曾多次打壓傾闕閣,直至傾闕閣搬出中都。到了李慕舸這一輩,他又搶走了傾闕閣的寶物南蕭。直至青臨門滅門之後?,才由武林將破損的寶物歸還。

心中恨極了青臨門,沈容逼問道:“可你為何不回答素掌門,當年你與青臨門之間,究竟有沒有關係?”

“沈閣主!難道隻憑一麵之詞,便可一而再再而三地懷疑掌門了麼?”

紫雲弟子看不慣沈容的咄咄逼人,紛紛起身維護。

可丁淩泉仍是不慌不忙地反問她:“沈閣主,你要我如何去辯我並未做過的事情?”

“況且青臨門當年盛極一時,妄圖隻手遮天。你若是李門主,你會叫紫雲劍派出個蓬萊島島主之後?,還是出個平平無奇的二師妹呢?”

丁淩泉言之有理,如果沒有李硯青的話,那想必在場眾人都會相信她這一番話。

素華南的到來提前了她們的計劃,在放出給李硯青的信號之後?,易君笙也不緊不慢道:“既如此,那便該問一問當年身處青臨門內的人了。”

說著?,人群中便傳來了一陣騷動。順著?人群讓開的方向,有二人邁過山門而來。那正是李硯青和業梧心。

“李硯青!”即便鮮少有人見過李硯青,可是在這樣的時候,來的人還會是誰呢?

沒有坐輪椅,李硯青借著?業梧心的力?緩步走來。

她麵上並無吃力?之色,可是細看,鬢角邊卻早已?滾下汗珠。

她同樣也和秋望舒一樣等?待著?這一天。

一步步地走到丁淩泉麵前,李硯青鬆開了業梧心,像當年一般牢牢地盯著?這一張麵龐。

當年丁淩泉出掌將母親釘在牆上時,她被暗衛死死地摁在懷中,可即便如此,她還是看清了那張和現在一樣,溫良而可怖的麵龐。

“丁盟主,多年不見,你沒有怎麼變。”

表情出現了一瞬的凝滯,可是很快,丁淩泉卻如尋常話家常一般回道:“你倒是叫人一眼就認出來了。”

這樣的年紀,這樣的眼神,任誰看了都清楚,這必定是李慕舸的女?兒無無疑。

隻是這一番話聽在李硯青耳中,卻又是另一番滋味了,“是麼,我長得與我那父親並不相像,丁盟主認出我是為什?麼呢?

是因為想到自己,便難以安眠麼?

從袖中取出一封已?有些年歲的信封,李硯青的目光寒下,一字一頓道:“是因為這麼多年,你一直記著?這封,不知道有沒有燒乾淨的信吧?”

若是彆的信還可以說是誣陷,可獨獨這一封信沒有半點可辯駁的餘地。

看著?這封信,丁淩泉終於斂起了輕鬆的神情。

十年前的立夏之時,丁淩泉確實?沒去秦州。因為她將言靜川約至濮州,意欲取得言靜川手中可被煉化的飼魂蠱。

當年被言靜川從仁遠村被河水衝出,險些溺斃河中,是丁淩泉聽到有洗衣婦人的呼聲才跳下河中,為她撿回了一條命。此後?,為報丁淩泉的救命之恩,言靜川不問原因,苦心替她製成了飼魂蠱。

隻是言靜川沒想到,丁淩泉從未真正信過她。所以丁淩泉取得飼魂蠱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拿她來驗這蠱毒。

甚至在確認言靜川已?經失去神誌,任憑蠱主操縱以後?,還將劍刺進她的後?心,將她丟棄在濮州邊界。

隻可惜這一劍沒能?要了已?經不算常人的言靜川的命,反而是讓急切煉化蠱毒的丁淩泉受到了反噬,讓她在掙紮中,不小心在信上留下了帶血的指印。

將信紙抽出,李硯青當著?所有人武盟之人的麵,念起了這封於秋臻死前送到李慕舸手上的密信。

“飼魂蠱已?得手,不日將至伏春城。”

“滅門那日,你深夜造訪,卻已?讓我父親察覺到了異樣。”李慕舸早已?察覺到丁淩泉不會任由自己擺布,所以在她初登掌門之位時,便給自己留了後?手。

滅門那日也許是良心發現,想給妻女?一條活路,也許是極度的自負,想讓妻女?帶著?物證先?走,他將這封信交給了母親和自己。

所以丁淩泉才在滅門之後?放了一把?大火。

用儘力?氣將信紙高舉在眾人眼前,此刻李硯青仿佛回到了十年前那個最無力?的夜晚。逃出青臨門時,雖然緊張,可是母親的眼睛格外的亮。明明隻差一點,母親和自己就能?自由了,可是就這一點希望,也在十年前被丁淩泉親手打破了。

她們已?經清楚丁淩泉究竟想要做什?麼了,所以今天,她也要丁淩泉嘗到十年前自己心裡的滋味。

用隻有兩人能?聽清的聲音,李硯青寒聲道:“若是你當年沒有殺死我母親,興許這封信就永遠都沒有人會知道了,你今日也就能?如願了。”

因為這一封信,法定寺中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甚至連紫雲弟子臉上也出現了些許遲疑。

他們緊緊看著?丁淩泉,希望她能?為自己辯上一句。

他們追隨正道而下,揮劍指向曾經為他們所傾慕的英傑。

可是換來的確實?丁淩泉的無言以辯麼?

這究竟是為什?麼,是因為字跡可辯,而指印無以為辯?還是因為秋望舒的話,從一開始,就當真沒有摻假。

竊竊私語逐漸打破了沉寂,丁淩泉也在此時垂下眼去,咧開了一個諷刺的笑?。

如願?她們知道自己究竟要的是什?麼願麼?

笑?容刺目,眾人聽見她緩聲問道:“你們還準備了什?麼,一並說出來吧。”

她這幅樣子,不像是破罐子破摔,反倒像是離她的目的越來越近了。

冷靜地觀察著?丁淩泉,秋望舒知道,就算今日為千夫所指,丁淩泉也不會在意。因為權勢和聲望從來隻是她為得到《息緣劍法》而鋪的路。

丁淩泉也絕不會坐以待斃,想必,此刻離她出手也不遠了。

“可我有一事要向丁盟主求證。”

突然,一道聲音再次打斷了周遭的議論。

看見來人,長空劍派的弟子臉上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掌門!掌門終於來了!”

一開始,是意料之外的素華南,可這一次,卻是今日遲遲未到的斯若愚!

第143章 剖心

“丁盟主, 當年周掌門和你師弟的死,是否與你有關?”

原本就不需要?丁淩泉的回答,斯若愚於是自顧自繼續道:“周掌門的夫人和獨子當年對你頗有微詞, 我?原當他們母子性格乖戾,可誰知原來是為的周掌門當年犯過的錯。”

諷刺的笑意斂起,丁淩泉問?道:“斯掌門是從何處聽說這些消息的?”

“丁盟主, 我?已經去過一趟中都城南的小院,也見?到小院裡?麵的主人了。”

仔細觀察著丁淩泉的神?情,斯若愚一字一句道:“如果我?沒猜錯,裡?麵躺著的顏夫人, 是你的母親”

沒想到會從外人口中聽見?“顏夫人”三個?字, 丁淩泉既像是一時沒反應過來,也像是在辨認真假一般陷入了沉默。

迎著丁淩泉探究的目光,斯若愚欠身, 讓丁淩泉看清了身後的東西。

長約七尺,色澤暗紅, 那是一條嶄新的棺木。

下意識就要?往前邁步時,丁淩泉卻頓住了腳步。不可能,若是要?將人帶出,斯若愚必定需要?馬車來運送。可斯若愚既是半道偷偷折返,必定不會帶著車馬招搖過市。所以她篤定,斯若愚必定是在詐自己。

眼神?從棺木上移開,丁淩泉道:“斯掌門, 我?猜那裡?麵什麼都沒有。”

“是麼?”

當著丁淩泉的麵, 斯若愚從袖中取出打開了一個?由錦布包著的物件, 錦布被風吹開,露出了裡?麵一條疊起的手帕。

手帕疊得很有講究, 花紋都藏在了底下,唯獨上麵的兩個?名字工整地落在所有人眼前。

看清手帕的瞬間,丁淩泉驟然色變。

一陣勁風掀起,下一瞬,丁淩泉的掌風已至斯若愚手邊!

麵上揚起一個?玩味的笑容,斯若愚開扇攔下她的掌風!

推掌間,象牙扇骨劈啪作響,斯若愚麵上的笑意也越來越濃。終於,在他“不小心”鬆開手帕之?時,丁淩泉看準時機將其奪下,順勢又拍出腰間長劍,一把?掀起了蓋板!

“啪”的一聲,蓋板重重落地,可是棺材裡?麵卻如丁淩泉最初料想的那般,空無一物。丁淩泉的身形也徹底停在了原地。

“丁盟主,我?斯若愚再如何卑劣,還是知道“死者為大?”四個?字怎麼寫的。又怎會將顏夫人擅自帶來伏春城呢?

明知這樣失態的舉動會引起所有人的懷疑,可丁淩泉還是掀開了棺蓋。

靜靜地走上前,秋望舒盯著那張剝去了溫和之?色的側臉,緩緩道:“你籌謀半生,想用《息緣劍法》救活顏夫人。”

“可你不知道,《息緣劍法》救不了已逝之?人麼?”

似乎回不過神?一般,丁淩泉啞聲問?道:“你說什麼?”

秋望舒一字一句地解釋道:“《息緣劍法》以命換命,可以用在將死之?人身上。但哪怕你將一條命都豁出去,也救不回已去之?人。”

秋望舒這一番話,無異於告訴她,從你決定救回母親,甚至不惜害死秋臻那天起,你所有的糾結謀劃連同你犯下的所有惡行在內,都是白費力氣。

被眼前這番變故所驚,在場的武林盟弟子噤若寒蟬,無人回神?,也無人敢說任何一個?字。

如果這一切都是丁淩泉為了複活母親而設下的騙局,那追隨正道,追隨丁淩泉的他們又算什麼?

耳邊隻剩風聲時,眾人聽見?了自丁淩泉口中發出的一聲譏笑。

他們見?識過丁淩泉臉上那些賞識的,寬慰的笑,卻從未見?過這般令人陌生的譏笑。

“你胡說。”

臉上再無半分溫和,眼神?中揚起了她不再遮掩的偏執與冷漠。丁淩泉將握著帕子的手緩緩放下,“即便?我?都做過又如何,你們擋不住我?。”

察覺到危險,素華南橫劍擋在了秋望舒身前,可丁淩泉卻像沒看到一般,眼神?絲毫未動,隻顧透過那身紅衣,看進?秋望舒的雙眼。

嘴唇一張一閉,秋望舒聽見?她不知對誰說了一句:“從她們身上,拿到《息緣劍法》。”

她們下意識地看向?紫雲弟子和簷外埋伏的方向?,可是,在她們的長劍出鞘後,聽見?的卻是從四周不停傳來的倒地之?聲。

武林盟的弟子捂著胸口蜷縮在地,額上,脖頸上暴起了極力抵抗的青筋。他們的領口隱約染上了黑氣,甚至連祝融潛和幾?個?小派的掌門都險些跪倒在地。

這幅場景,秋望舒實在是太過熟悉了。

那是飼魂蠱發作的前兆。

“退後!是飼魂蠱!”

秋望舒的話音落下,驅逐鳥雀的簷下風鈴驟然響起。

鈴聲中,原本倒地的武林弟子卻像受到了召喚一般,滕然站起。他們的眸光昏暗,可是腰間的長劍卻越來越亮。

拔劍的聲音此?起彼伏地響起,下一瞬,連同祝融潛在內的上百號人如失魂一般地撲向?秋望舒幾?人!

這一次,丁淩泉甚至沒有敲劍!她隻是在當時的酒盞中滴入了自己的蠱血,便?叫武林盟的無辜弟子都如當年的秋臻一般聽憑她驅使。

各色衣袍的弟子蜂擁而上,有了方才的提醒,秋望舒一行人及時閃避,躲過撲向?她們的狂潮。

方用劍鞘挑落幾?柄九星槍,身後便?又被紫雲弟子的劍鋒所圍。按住劍鞘的空隙,秋望舒看向?了站在對麵的丁淩泉。

狂奔的人影擋不住她的麵龐,秋望舒看見?她盯著自己的眼睛,緩緩告訴自己:“若是禦風樓上你不派鬼醫試探我?,這些人也不會發作。”

“阿望,這怪你,怪你和你娘一樣,一直都在阻攔我?。”

周圍的弟子雖在憑本能揮動武器,可麵上皆為失神?之?狀,因?為丁淩泉的命令,他們一個?接一個?地圍向?自己。在這些晃動的麵孔中,秋望舒甚至看見?了在群英賽上見?過的長空首徒溫硯。

她似乎在克製著不要?拔劍,可是額上流下的冷汗昭示著她也已到抵抗的邊緣。

扣住劍鞘的手驟然鬆開,下一瞬,秋望舒用護手拍開圍聚過來的弟子,轉而蹬地,踏風躍出!

知道她要?朝丁淩泉而去了,易君笙拍開身邊的弟子,回頭喊住她“阿望!”

心跡明了至此?,秋望舒知道易君笙此?聲並不為攔她,於是她沒有回頭,而是朗聲告訴所有人:“中蠱之?人不會變成走屍,不必重傷他們!”

看見?秋望舒的身影,素華南揮動劍鞘震開數十人,抬腳想要?跟上秋望舒,“阿望!我?與你一起!”

穩穩落定於丁淩泉麵前,秋望舒用掌風逼開丁淩泉即將落於劍上的指節。

斯若愚的飼魂蠱已發作,隻是由於當日他隻抿上了一口,所以此?時還在丁淩泉麵前勉強支撐。

那熟悉到無法忘卻的敲叩聲沒能響起,秋望舒拔出了手中的更星劍,像是告訴素華南,也像是告訴丁淩泉一般道:“不,華南姐,這是我?自己要?去了結的事情。”

聽見?“了結”二?字,丁淩泉臉上揚起一個?玩味的笑。收回了看著秋望舒的眼神?,她轉頭,乾脆地奔向?主殿。

十年前,她便?是在伏春山上的主殿中,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師姐。隻是不同的是,十年前,秋望舒隻能一動不動地躲在佛像中,而今日,在邁過門檻時,秋望舒便?已揮動了更星劍的劍鋒。

劍鋒斬斷了丁淩泉一截發絲,在耳邊留下了一道利落的血痕。

秋望舒的劍招中再無糾結,丁淩泉明白,這個?曾經心軟的孩子如今可以毫不猶豫地殺了自己。

隻是,即便?再有決心,又如何能敵過自己籌謀十餘年的苦心。

用手背蹭去耳後的血珠,丁淩泉躍進?主殿,橫劍擋住了逼近的秋望舒。

這不是丁淩泉第一次對上更星劍,但卻是她第一次以不再掩飾的姿態對上這個?背負著師姐遺誌的孩子。

秋望舒的劍招,和當年拚死一搏的師姐一般冷靜,叫自己都忍不住期待起她到末路之?時臉上的驚訝與不甘了。

不知道,會不會與當年師姐的表情如出一轍。

鏗鏘驚鳴中,丁淩泉刻意問?起:“阿望,這十年來你哪怕一次都沒想過來中都找我?麼?”

在自己開口之?前,師姐便?認出了自己,但憑她對師姐的了解,師姐是絕對不會把?真相告訴秋望舒的。所以即便?之?後華南極力搜尋秋望舒的蹤跡,她也從未從中作梗。可即便?如此?,她還是很好?奇,在伏春山那段下山的山路上,師姐究竟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將更星劍交到了秋望舒的手上。

是突然想明白了逃避隱藏無用,還是既想她的女兒?能自保,又想她的女兒?遠離真相?

“還是師姐死前告訴過你,不要?入中都?”

聞言,秋望舒神?色未變,她隻是在思索丁淩泉問?這個?又想要?證明什麼呢?

是想證明母親的交代是荒謬而無力的,還是想向?自己確定,母親死前到底有沒有流露出一絲一毫對她的恨意?

可無論是哪一種,丁淩泉都無法在自己這裡?得到答案。

沒有回答丁淩泉的問?題,秋望舒直視著丁淩泉的眼睛,問?起了另一件事:“可我?也有一件事很好?奇。”

“當年,你和她說的最後一句是什麼?”她想知道當年丁淩泉附身於母親耳邊,說出的最後一句話究竟是什麼。

這個?問?題似乎逗笑了丁淩泉,她笑得十分收斂,可是語氣卻叫人不寒而栗。

“我?要?殺的是我?最親的師姐,你覺得我?會說什麼?師姐,對不住麼?”

劍光宛如當年的電光一般斜進?丁淩泉的眼睛,叫眼前的劍光都白得刺眼。

“我?說的是,師姐,阿望在看著呢。”

這一句,既是告訴秋臻自己知道秋望舒在這裡?了,也是讓秋臻為秋望舒之?後的命運做出了選擇。

迎上了秋望舒驟然加重的力勁,丁淩泉的笑意越來越重:“你知道我?初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很討厭你麼?”

丁淩泉第一次見?到秋望舒時,秋望舒藏在秋臻的布裙邊。師姐用最溫柔的聲音喚秋望舒出來,卻讓她心裡?莫名的煩躁。

“那是中都城最驕傲的一個?人,卻因?為你的出世而甘心避世,天真地以為能和你順利地度過這一輩子。”

這一切原本不該是這樣的!師姐原本應該永遠在中都看著自己,母親原本應該永遠把?所有期待都分給自己,可為什麼這一切非要?變成這樣呢!

“她把?她所有的愛都給了你,甚至連生路都給了你!”

“可她給了你那麼多,卻連一點生路都不願意分給我?。”

從未與外人道的恨意陡然升起,催促著她徹底毀掉眼前這雙和師姐一樣的眼睛!

曾經榴花小院中的溫馨在丁淩泉心中徹底抽離,耳邊隻剩師姐離去時那不願回頭看自己的背影!

憑什麼?丁淩泉恨聲默念,命數,親友無一人眷顧我?,又憑什麼一個?接一個?地怨恨我?!

恨意翻江攪海而來,丁淩泉運氣抽劍,以萬鈞之?勢反手朝秋望舒劈下!

紫雲上下都當她內法不出眾,隻有當年砸上佛像的秋臻才清楚,她究竟是何等的功力。

劍風將衣袂掀起,叫秋望舒幾?乎聽見?了當年的冷風裂雨聲。就在劍尖即將落下的瞬間,秋望舒才終於動了!隻見?她撤步運力,雙手持劍將丁淩泉的長劍一把?壓下!

眨眼間,四下飛塵乍起!

劍身還在顫動個?不停,秋望舒的聲音卻已變得出奇平靜。語氣中沒有嘲諷也沒有同情,她一字一句地挑開了丁淩泉為自己遮羞的言語。

“所以你恨她,恨她離開中都,也恨她不肯將《息緣劍法》給你。”

“那你可有想過,你從一開始就恨錯人了呢?”

主殿中,安靜得能聽清二?人吐息的變化,可殿外卻雜亂如一場荒謬的盛會。

潛龍弟子的長劍被徐隱枝打落,她一邊用掌風拍開趁亂撲向?自己的人,一邊又用未出鞘的擊向?觸手可及的後頸。

蘇臨鏡與她後背相抵,因?為不能拔劍,她們的動作格外小心。隻是在擊倒又一個?曾經一同笑談的師妹後,蘇臨鏡的眼前,出現了一個?她最不想對上的人。

即便?已是耄耋之?年,可祝融潛的腳步卻無半點虛浮,揮劍之?間,也仍有氣貫山河之?勢。

從自己的劍身中瞥見?了祝融潛的倒影,徐隱枝心中一驚。正要?回頭之?時,方才還僵住的蘇臨鏡卻下定決心般地抬起了手臂。

倒影中的祝融潛架劍刺向?蘇臨鏡時,徐隱枝聽到了一聲:“師父,得罪了。”

不遠處,素華南也深陷紫雲弟子的包圍之?中,她已是用內法震開了數名弟子,可奈何紫雲弟子人數眾多,外加她不願重傷這些後輩,在她收掌後,這些弟子又接連向?她湧來。

晃動的紫衣幾?乎連成一片,素華南眯起了眼睛,無奈地吐出一口氣:“還是這身衣服。”

右手撫上腰間的長劍,她抬手輕聲道:“醒來再怪我?吧。”說罷,便?用劍柄一連打暈了紫雲劍派的幾?名弟子。

一個?回合下來,場上已有許多弟子倒在她們腳邊。方才鬆了一口氣想要?前進?,可誰知,眼前卻又發生了叫她們為之?詫異的一幕。

這些人隻是中了飼魂蠱,而不是像業海塵一般成了走屍。原以為將其打暈便?能恢複神?智,誰承想竟又原模原樣地站了起來。

“真是沒完沒了了!”護著李硯青的業梧心皺眉暗罵。難道除了丁淩泉以外,沒有人能讓他們停下來麼!

驚叢劍挑開一個?難纏的九星槍弟子,易君笙與李硯青對視一眼,紛紛明了地看向?了山門外的方向?:“該把?小玉叫來了。”

殿外響起了空靈的骨哨聲,殿內,秋望舒仍是緊緊地看著麵前被自己暫時壓製的丁淩泉。

“我?母親將你視作姊妹,她想保全你的功力和性命,所以不肯將《息緣劍法》給你。可你的母親呢?她留下那個?奪走她性命的孩子時,可有考慮過你?”

不會再為丁淩泉的行徑所困,因?為現在的秋望舒比誰都明白丁淩泉的恨意全部來源於哪裡?。

“丁淩泉,你不敢恨不愛你的人,不敢恨忽視你們母女性命的人,隻能將所有怨恨都歸咎於我?的母親。”

“你恨我?,因?為唯一給過你溫暖的人,把?所有都給了我?。”

“所以你想讓我?體?會你的無力,你的心情。”

看著丁淩泉的表情出現裂隙,秋望舒堅定地告訴她:“可我?不會變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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