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結+番外(1 / 2)

第64章 血統

“荒唐!”敖醒天被敖金彧的恩愛劈頭蓋臉糊了滿麵,差點氣得七竅生煙,他氣急敗壞地罵道,“我就知道,這天道牽的姻緣必定是不安好心!”

“我龍族祖龍重生之魂,被束縛於這些小情小愛……”

“啊!”敖金彧適時插了句嘴,“對了,關於祖龍的事,也是你們弄錯了,我不是祖龍!我應該是祖龍肚子裡忘了生的一顆蛋。”

殷北忍住了糾正他措辭的衝動,什麼叫“忘了生”啊?

“不過我也已經想好了。”敖金彧似乎不覺得自己的話有任何問題,還認真地向七叔剖析自己的心路曆程,“我還是東海的敖金彧,我媽還是我媽,我爸也還是我爸,七叔你也還是……”

“胡言亂語!”七叔暴跳如雷,敖金彧的溫情發言似乎完全起了反作用,非但沒有一點感動他,反而被他當成了某種挑釁。

他的怒吼響徹天際:“無論你是祖龍,還是她的親子,你身上都流著她的血!”

“那是昔日天上地下舉世無雙,無人敢阻的祖龍之血,你繼承了這樣的血脈,難道隻想著當龍宮天真無邪的小太子嗎!”

“荒謬至極!你睜眼看看這世間!”

雷霆閃動之間,雲端之下的城市半隱半現,敖醒天悲憤難忍,“如今龍族早已不複當年!”

“這山川遍地是人的房屋,當年被凡人奉為仙境的水晶龍宮在他們眼中也不過是凡物,你仔細看看!”

“人早已忘了當初妖族的威嚴,天下三聖隻能存二,可這千萬人之上的兩位聖人都是人族!足以見得人族勢大!”

殷北清了清嗓子:“澄清一點,我是鬼。”

“鬼也不過是人變的!”在敖醒天眼裡,這兩者似乎沒有什麼大區彆,他看著不思進取的敖金彧痛心疾首,“你身負祖龍血脈,就不打算為妖族做些什麼嗎?”

敖金彧愣了愣神,敖醒天還以為他聽見去了一點,放柔了語氣,試圖說動他,“等你登上聖人之位,超脫凡俗,才會發現情愛不過如此。你身負大任……”

敖金彧輕輕搖了搖頭。

他一向不怎麼聰明,但偏偏能從那些表麵的說辭裡看見本質。

敖醒天口口聲聲是讓他為妖族的考慮,他卻聽出了一點彆的。

他微微仰起頭,看著麵目猙獰的敖醒天,神色露出幾分難過:“七叔,我不算聰明。”

“我沒法像你那樣,看到山河背後的妖族未來……我隻知道我在人間行走,看到的這些,和你說的不一樣。”

他抿了抿唇,“而且,如果要為妖族做些什麼,為什麼非我不可呢?”

“有人在幫妖怪,也有妖怪在幫人,那些沒有崇高血統的弱小妖怪、人類,也都在互相扶持著往前走。”

“我也想幫他們,所以我去三界互助委員會報道,雖然出了些意外,但我還是很喜歡當時的工作。”

他和敖醒天四目相對,目光澄澈帶著些許惋惜,“可要幫大家,不是天帝、不是龍、不是我,都能去做吧?”

“七叔心懷妖族天下,可那些小妖怪,在你眼裡依然……”

他眼前一閃而過被他當做棄子驅使的弱小妖怪們,露出些許悲哀。

殷北嗤笑一聲:“你這麼問,可就把你七叔扯的大旗戳破了。”

“他哪裡是為妖族考慮,不過是覺得自己身為龍族應該生在萬靈之上。如今頂頭上司缺位,所以心思活絡,想念起往前天上地下的威風來。”

“不過我先前也說了,你七叔也不是愚笨之人,還有些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當天帝的料,就把主意打到了你身上。”

殷北似笑非笑,眼裡帶著些許嘲弄,“你怎麼不找敖醒月呢?敖金彧年歲尚小,敖醒月身為東海龍王,才應該是如今龍族之內的翹楚吧?”

“敖醒月?”敖醒天麵露不屑,“那種婦人之仁的……”

殷北笑出來:“可我聽說當年龍族分封龍王,是靠實力,你沒贏過她才怒而出走天界。”

“讓我猜猜。”他笑意盎然,說的話卻一句句都往他心窩子裡紮,“是你不甘心。”

“對你來說,這天底下誰人當聖人都行,但不能是敖醒月,因為她從前就壓你一頭,你不甘心。”

“更何況,敖醒月和你是一個爹,你做不到的事若是她做到了,豈不是不能怪什麼出身了?”

敖醒天臉色陰沉,天空中悶雷陣陣,他忽然冷笑一聲:“敖醒月和我當真一樣嗎?”

“在龍族之中,敖醒月血統已算尊貴,她母親乃是後天化龍的深海鮫姬,而我母親不過是普通的妖獸雷鳥,我與她不過差了些許,差的就是這份些許!”

他咬牙切齒地盯著敖金彧,“你如果是敖醒月的兒子,那就算是返祖金龍也不過如此,可你是祖龍之子……”

“那可是祖龍!”

“蠻荒之時,祖龍實力強悍,應該是追尋聖人之道最佳的機會,莫說是半步聖人,當年的祖龍,就算是要追趕先聖腳步也未嘗不可!”

敖醒天一雙龍目中透出狂熱,“可恨當時無人為祖龍分擔,她隻能退居海域,白白將陸地拱手讓人陸地走獸!”

他不甘心地看著敖金彧,“我原是想,祖龍複蘇,定是為了彌補當年遺憾,可沒想到,你居然不是祖龍……”

他看起來還沒完全死心,不再掩飾目光中的不甘與妒恨,“但你身上畢竟留著祖龍的血。”

“你便是龍族期待已久的天命之子!”

敖金彧愣了愣神:“天命?”

“天命!”敖醒天篤定地點頭。

“我原本並不甘心屈居人下,但離開海域龍族,來到當時的天帝身邊,我才意識到自己和聖人之位中間隔著難以越過的天塹。”

他目光灼灼注視著敖金彧,“所謂天命之子,從生到死,從未經曆過失敗,種種不凡,一出生就該有所顯露。”

“我當不了,敖醒月也當不了,龍族一直在等的,就是這樣一個天命之子。”

敖金彧聽出了對方語氣裡對敖醒月的輕蔑,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他和這位在天界的“七叔”並不算親近,平日裡很少見到不說,敖醒月也很少提起他。

隻是偶爾能從二叔嘴裡知道,這位七叔當年也相當狂妄,是到了天界被上任天帝擒下驅使,這才稍微收斂了些脾氣。

他偶爾在龍宮露麵,也相當低調,不過現在看來,他骨子裡的狂妄絲毫未變,隻是懂得遮掩了。

敖金彧有些失望,但還希望和他講道理:“那這麼說起來,我還不知道我爹是誰呢,萬一我爹是個凡人,那我的血統怎麼算?”

敖醒天嗤笑:“堂堂祖龍,怎麼可能看上一介凡人?”

“能與祖龍結合,必定也是當年響徹蠻荒的大人物!”

殷北隨口接話:“既然如此,怎麼龍宮裡一點記載也沒留下來?”

敖醒天一時間沒有答上話。

“原來如此。”殷北搖了搖頭,“想來閣下是還沒看清自己,隻是把一切都歸結於血統……”

“嗬。”敖醒天冷笑一聲,“端坐聖人之位千萬年的冥王大人,自然高高在上,看不得我等於天命之下的掙紮。”

“我早就知道你會拚命阻止我們,你又何必擺出這麼一副虛偽的姿態?”

“隻是我卻不服!”

天空中驚雷霎時間轟動,細小電蛇在他堅硬鱗片上亂竄,雷霆仿佛要向雨水一般傾落!

他露出宛如妖獸的猙獰凶相,毫不收斂自己的不甘,“你如何成聖!憑什麼你壓萬千生靈一頭,獨坐聖人之位千萬年之久!”

殷北神色未變,朝下傾倒的雷霆在落向人間之前,先撞上了一層透明結界,自行消融了個乾淨。

一個圓胖身影被人帶著朝上空靠近,仔細一看,是一個眉眼溫和的青年帶著黃主任接近這裡。

原本在邊上杵著走神的燭幽君回了神,飛快迎上去,語調是難得的溫和:“你怎麼來了?”

穿著一身居家服,腳上還套著拖鞋的青年看起來像是被人從家裡灶台前匆匆叫來的,他皮膚蒼白,看起來十分好脾氣,甚至給人弱不禁風之感,但在場卻沒有人敢小瞧他——這位便是近年來剛剛位及半聖的人聖司南星,和冥府也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司南星露出無奈的笑容,指了指一臉拘謹跟在他身後的黃主任:“是這位三界互助委員會的黃主任來找我,說擔心冥王與人交戰,會殃及凡人,讓我幫忙守住這座城市。”

“我才剛剛布好陣,那些天雷就砸下來了,下麵好多凡人都在拍照,你們也稍微收斂一點……”

殷北朝他點了點頭:“本來不用驚動你,不過有你幫忙看著,倒也讓人安心。”

他身邊的敖金彧忽然渾身緊繃,清了清嗓子,悄悄整理了下衣服,小聲問殷北:“這是北北的哥哥嗎?”

殷北注意到他居然緊張了起來,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你緊張什麼?”

“當然緊張了!”敖金彧飛快看他一眼,“我第一次見你家那邊的人啊!”

殷北:“……”

這種時候你還能想到這些,真是不容易。

殷北搖了搖頭,他仰起頭看向半空中的敖醒天:“想以凡人要挾就算了吧,你現在動不了他們了。”

“哈!”敖醒天輕蔑笑起來,“我可沒有專門針對那些凡人,隻是他們如此弱小,我隻是偶然為之,對他們而言就是毀天滅地的災難。”

他彆有深意地看著敖金彧,“凡是弱小,就是這樣。”

不過敖金彧看起來完全沒有聽懂他的意思,還在自顧自緊張地跟司南星打招呼:“你你你好!我是北北的男朋友!家裡有很多口龍,還有很多畝海……”

“我會給北北幸福的!”

殷北捂住了額頭。

司南星愣了愣神,忍不住笑起來:“這可真是第一次見,一會兒打完了去我那吃飯吧?”

“我本來想帶飯菜過來的,隻是想起來大戰在即,給大家送便當好像不是很吉利……”

他看了敖醒天一眼。

敖金彧不知道想歪到了哪裡,趕緊開口解釋:“我們家的龍不都是這樣的!這是個意外!其他龍都很喜歡北北的!”

敖醒天:“……”

你們還打不打啊!——

作者有話要說:

司南星:便當……

敖醒天:不用了!我氣都氣飽了!

第65章 殷北

殷北頭疼地把歪題八百裡的敖金彧拉回來,清了清嗓子,試圖再把話題拉回正軌。

他看向敖醒天:“我其實一直好奇,你既然知道半聖和你之間的差距,那你又是怎麼有底氣來找我的麻煩的?”

“你是如今還抱著希望,覺得能策反這傻龍,還是……”

殷北眯起眼,打量著他。

既然敖醒天一開始是想對鎮獄動手腳,並沒有打算直接和他對上,那他的底氣,多半也和鎮獄相關。

他到現在都還沒亮出底牌,是覺得能說服敖金彧,還是在等什麼時機?

“彆急。”敖醒天聲音陰沉,“馬上就到時間了。”

“與眾鬼之王打交道,也不能挑在大白天。”

殷北似笑非笑:“你難道還擔心欺負了我?”

“也差不多是時候了。”敖醒天揚起了頭。

遮天蔽日的雷雲掩蓋了光線,也讓人一時分不清現在的時間。

籠夜君在邊上提醒了一聲:“大人,現在正是日落時分。”

殷北詫異地挑了挑眉毛,這龍居然還真的挑了個他強勢的時間和他打架?

敖醒天笑了一聲:“看樣子你似乎很奇怪。”

“放心,我也不是什麼自取滅亡的蠢材。”

“冥王似乎相當確信,這天下沒人能打開鎮獄的大門?”

殷北神色平淡:“畢竟千萬年來,從來沒有人打開過。”

“是啊。”敖醒天周身泛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氣質,殷北居然覺得那氣息有些熟悉。

敖醒天冷笑一聲:“天下皆知,除了冥王本人,沒人能夠打得開鎮獄。”

“那便去尋冥王本人!”

一團熒光浮現在他龍首之前,那居然是一截瑩白指骨,上麵傳來讓殷北覺得熟悉的氣息。

他自己都有些意外:“這是……”

“我原本以為,冥王成名已久,又神秘莫測,當年的屍身必定也藏在冥府深處。”敖醒天臉上露出幾分嘲諷笑容,“沒想到居然當真被我找到半截指骨。”

敖金彧錯愕睜大了眼:“那是……”

他忽然變了臉色,猛地朝敖醒天衝了過去,“還給他!”

比紫色雷龍體型稍小的小金龍衝天而起,看起來想要從他手中搶奪回那枚指骨,隻是敖醒天並沒有放鬆警惕,他飛快和眾人拉開了距離,並不應戰,隻是拉扯。

敖醒天捏著那枚指骨冷笑:“當時這指骨被個不知名鳥妖叼回了巢裡,我當初找到的時候,還當真不敢相信。”

“堂堂冥王的屍骨,居然當真漏了這麼一節……”

殷北臉色古怪:“漏了?”

他嗤笑一聲,“你好像誤會了什麼,你以為我的屍骨在冥府藏著?”

“是不是還覺得我的屍身能被裝在什麼水晶棺材裡,被人供奉起來每日早晚三炷香啊?”

“北北……”敖金彧回頭看他一眼,他似乎已經意識到了什麼。

殷北神色冷淡:“蠢貨,我當年可是屍骨無存。”

“我原本以為我早就已經被挫骨揚灰,早就隨風不知道被吹去哪裡了,你能找出這麼一截骨頭,倒是當真出乎我的意料。”

敖金彧抿緊了唇,把頭扭到一邊。

敖醒天說殷北能成半聖,必定也是未嘗一敗的天之驕子——這應該是一般人理所應當的想法。

但敖金彧看過殷北的麵相,他見殷北第一麵就說,他看起來是早死的麵相。其實他當初還收斂了,他沒說殷北看麵相,或許死得還不算舒服。

他想知道殷北是怎麼成聖的,還擔心問到他當初的傷心事,得拐彎抹角確認他不在意了以後才敢問,他居然拿著他當年殘留的指骨來……

敖金彧氣極了,沒發覺自己此刻心跳加快,渾身金鱗開合,金光彌漫間,身上的威壓居然隱隱壓過了敖醒天,真正有了龍王般的威嚴。

殷北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腦袋,敖金彧渾身氣勢一滯,有些不甘心地回頭:“你怎麼拍我啊!”

殷北笑起來:“看你氣得都炸鱗了,覺得有意思。”

他自己看起來倒是毫不在意,敖金彧有些著急:“那可是你的手指頭!”

“已經是骨頭了。”殷北伸出自己的手,“再說了,我現在不是有嗎?”

他微微仰起頭,“不過既然曾經是我身體的一部分,鎮獄大門應當也會認,說不定真會打開。”

敖金彧奇異般的冷靜下來,但還是嘀咕:“那你還不著急……”

殷北笑了一聲:“提前開也沒什麼,再關上就行了。”

“哈。”敖醒天冷笑,“眾鬼返魂,累世殺孽,你扛得過去嗎!”

“我這個人一向喜歡給人機會。”殷北垂下眼笑著,“你不是問我,憑什麼是我成聖嗎?”

“正巧這龍也想知道我當年是怎麼成聖的,那就不如帶你去當年看看,讓你也試試。”

敖醒天還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但還是下意識提起了警覺:“你……”

殷北負手而立,喚了一聲:“夢魂君。”

夢魂君應了一聲,飄然而至,化作一把滴血的傘落進他手裡,殷北隻撐著傘一轉,眾人便覺得眼前一花,驟然被拉進了另一個時空。

——他用起夢魂幻境可不需要等人睡著,一把就將在場其他人扯了進去。

蠻荒時期的大風卷著黃沙吹襲而過,敖金彧眯了眯眼,好奇地東張西望:“其他人呢?”

“在各自的觀看席上。”殷北站在他身邊,“咱們這是最佳觀看席。”

周圍的樹是他沒見過的,房屋樣式也陌生,就連空氣裡似乎都有不一樣的味道。

敖金彧一般好奇地打量,一邊又問:“那七……不對,那敖醒天呢?”

他顯然也是生氣了,都不願意再叫他七叔。

殷北笑了一聲:“他既然不甘心,就讓他當一回我。”

他微微揚了揚下巴,示意他看前麵的石峰,“這裡是千百年前的雲浮山,那是當年還在世間的先聖,是引導著凡人的那一位。”

原本應該是殷北站著的地方,站著敖醒天。

他不知何時被殷北變成了人形,原本還提起了警覺,但很快一個恍惚,昏昏沉沉被牽引著走向先聖。

人身蛇尾,看不清麵目的女子溫聲問他:“你來了。”

“那可想好了?”

“什麼?”敖醒天顯然還有些迷茫,他有些混沌的腦袋裡,記憶緩慢複蘇。

他先想起來,這裡是雲浮山,他們是追隨先聖的部族,是凡人。

接著又想起來,他是敖醒天……不,他是殷北。

不過說到底名字也沒什麼重要,他搖了搖頭,把有些古怪的想法拋諸腦後,他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先聖讓他做個決斷。

如今人間紛爭不斷,活人死後化作厲鬼再造殺孽,生死仿佛並無邊界。

他們生活的雲浮山,在這片天地裡是難得稱得上富饒的地方。先聖教他們種植、織布、打漁,但日子並沒有一帆風順地好起來——總有人想要搶奪他們的一切。

這是這個時代的常態。

不如說,這個時代,像他們這樣居然肯勞動的部族才是少數。

所有人都習慣依靠搶奪來獲得物品,反正人死了也不過變成鬼,隻要到了夜晚,鬼依然能去搶奪。

生死界線不明,盲民們悍不畏死,沒有人願意為了活下去而守護什麼。

先聖找他來,是要讓他協助創立冥界,分隔生死界線,也分開人與鬼。

但鬼必然不肯乖乖待在冥府,他就是先聖選定,來看管、統率眾鬼的那個人!

敖醒天不知道為何,詭異地興奮起來,他似乎等待已久,胸中豪氣乾雲,忙不迭應了下來。

他冥冥之中似乎聽見一個聲音,這是他的機遇,這是上蒼不曾給過他的機會。

“你想好了?”先聖麵上似乎哀愁不減,“這不是一條好走的路,你要做萬鬼之王,將這些桀驁不馴、殺孽深重的惡鬼關押,首先得自己變成鬼。”

“你死期將近,最後……與他們好好道彆吧。”

先聖指著雲浮山頭矮小的建築,那裡已有村落的雛形,敖醒天卻沒空去想那些。

他笑容豪邁,自知今後即將成就一番大事業,並沒有時間與那些弱小的,即將與他不是一路人的凡人多話。

他搖了搖頭,揚起下巴:“不必了。”

“先聖放心,我必不負所托!”

先聖垂眸,注視著他,又確認了一遍:“你想好了嗎?”

“此去一戰,你不能退,不能輸,不能心軟,不能遲疑,生死界線就在你的刀下,你肩負羈押萬鬼的重任,也是為了守護活著的萬民。”

“而你身上殺孽越重,力量越大,你就會越像厲鬼……但你不能忘了你是誰,不能忘了你‘人’的那一部分,也不能忘了你是為何而殺。”

她透過悠長時光的目光似乎看穿了他的本心,“孩子,你還記得你是誰嗎?”

“我是……”敖醒天在回答時晃了晃神,他一瞬間有所猶豫,他是敖醒天,還是殷北?

但很快就毫不猶豫地回答,“我是將要統率眾鬼的萬鬼之王,是冥府之主!”

第66章 鬼

先聖目光悠悠,不再勸阻:“既然如此,你就去吧。”

“太陽快要落山了,他們來了。”

敖醒天躊躇滿誌就要下山——他意識到雲浮山上似乎有人注視著他,但這並不重要,他馬上就要和這些凡俗之人拉開距離了。

敖金彧和殷北在不遠處看著,看他沿著殷北千萬年的開局,走向屬於他自己的結局。

敖金彧忍不住問:“他要去哪?”

殷北遠遠看了眼雲浮山頭:“去找死。”

敖金彧眼巴巴看他,殷北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的好像有點歧義,這才解釋了一點,“我不是說他選錯了。”

“當年我也隻是和山上的族人說了一句,就離開這裡去了南方——哦對了,你現在上去,還能看一眼當年的人聖。”

“先聖給我們指了兩條路,我先幫助先聖建立冥府,而後由他開創輪回,按照約定,我們一個是永世不得超生,一個是生生世世輪回,都不是什麼好走的路。”

“他也是輪回千載,才在如今修成正果,至於我……”

殷北頓了頓,隻說,“你接著看吧。”

他說起人聖的過往還算頭頭是道,說起自己反而不太擅長。

敖金彧有某種直覺——他不喜歡訴苦,但他當年成聖之路,恐怕吃了太多苦頭,反而讓他不知道怎麼說。

他看著敖醒天躊躇滿誌下山的背影,覺得他大概忽略了一件事。

殷北當年下山時,應該不是這樣躊躇滿誌的。

先聖從未說過,他建立冥府,統率眾鬼之後就能成聖,他當時應該不知道自己往後會變成什麼大人物,他去的時候……

會不會也有一點害怕?

敖金彧眨了眨眼,慢慢伸手握住殷北的手掌,他微微掙了掙,然後又僵住不動了。

他的手一貫很涼。

成聖超脫之後,他應當有了具不止是健康的軀體——長生不老、金剛不壞,但一身的陰煞之氣還是讓他的提問偏涼。

敖醒天在往山下走,但也不過一直走在他們眼前。畢竟這是幻境,他們是看客,而他是表演者。

敖醒天遠遠看見了鬼氣衝天,鬼嘯和人的廝殺聲混雜在一起,比人間煉獄更加慘烈。

他並不害怕,反而精神一振,大喝一聲:“讓開!”

他悍然闖入敵陣,眼前這些疲於爭鬥的凡人像是紙糊的一般,根本沒有一合之力。

他哈哈大笑:“我就知道!這便是天命之子,這便是天人之姿!這樣的力量,誰能阻我!”

殷北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看樣子他好像對我的天分挺滿意的。”

敖金彧卻擰起眉頭:“他……他這樣不對吧?”

殷北挑了挑眉毛回頭看他:“哦?怎麼不對?”

“你說你當年也來了南方,但是……”敖金彧看著下方的戰爭,麵露不忍,“但你肯定不是為了殺人來的,你肯定是為了什麼。”

“他……他好像覺得隻要斬儘眼前人,而後殺滅眼前的鬼,就能成為聖人,這明顯不對吧?”

“嗯。”殷北略微讚許地點了點頭,“你不笨的時候還是挺聰明的。”

敖金彧麵露困惑:“不笨的時候……”

“咳。”殷北清了清嗓子,把自己剛剛那句誇讚糊弄過去,“總之,他確實忘了什麼。”

“我來這裡,是因為這場仗打了太久了。”

殷北注視著滾滾黃沙下廝殺的人群,“他們從北邊來,一開始是為了搶吃的,但戰爭就會死人,被搶奪的氏族不甘被搶,化作厲鬼也要把他們趕回去。”

“很快那個部落就沒有活人了,失去了理智的厲鬼們找尋著生人,從北方一路往下,蝗蟲過境一樣挑起爭端,把人變成鬼,把部落變成不毛之地。”

殷北垂眼看著他們,“死了太多人了,戰場在不斷擴大,鬼挨著鬼都快要落不下腳。”

“先聖說,他們再這樣下去,遲早會變成大荒的禍端,遲早也會來找我們。”

敖金彧眯起眼,看著一望無際的荒原上,密密麻麻像蟻群一樣的眾鬼,忍不住說:“可是這也太多了……你一個人要把他們抓進冥府嗎?”

“當年的冥府還沒有鬼差。”殷北目光平靜,“如果隻是把這些厲鬼丟進去,不過就是讓那裡變作新的戰場而已。”

“得先把他們嚇破了膽,把他們打到服為止,才能押進冥府,說不定還能挑幾個能用的鬼協助。”

“不過……”殷北看著沉迷戰鬥的敖醒天,“他似乎完全忘了這回事。”

“這樣下去,沒多久他就要精疲力儘了。”

殷北微微搖頭,“看來他的路沒走多遠就要落幕了。”

敖醒天一開始如入無人之境,但很快就覺得力不從心了。

眼前的敵人即使被他入切菜砍瓜一樣打倒,他們也根本不知道畏懼。

死了的人變成鬼又再次撲上來,他們悍不畏死,根本不知道自己和他的差距!

“蠢貨!”敖醒天一腳踹開一個敵人,又被新死的鬼纏上,對方的軀體剛剛落地,他已經飛快接受了自己鬼魂的新身份,他哈哈大笑:“來吧!一起做鬼啊!”

這還是能說話的鬼,更多的是早就已經不知道是誰的鬼物,他們隻知道廝殺,根本不知道為何而戰——失去理智的厲鬼,這是蠻荒時代,大荒之上最常見的怪物。

“呃!”

不知道誰的□□從他身後穿透,他掙紮著站起,又被虎視眈眈的鬼怪壓下,他們圍著他嘶吼調笑,要把他也變成這樣的鬼!

“啊——”

鑽心的疼痛宛如真實發生,敖醒天一瞬間仿佛直麵死亡,他忘了自己為什麼在這裡,一瞬間爆發的求生本能讓他隻想逃離。

但凡人和鬼物的重重圍堵之下,他隻能艱難抬起頭,發出一聲不甘又短促的叫聲。

可是劇痛過後的黑暗並沒有來臨,他忽然重獲了自由,甚至覺得自己比剛剛更強——他成了鬼。

敖醒天猛然反應過來,對了,他是要成為萬鬼之王的人,他是要做酆都大帝的人,這修羅戰場對他而言,是葬身之所,也是一切的開始!

隻一瞬間,他身上那股睥睨天下的自信又回來了。

他如今是鬼,不會累也不會死,他們又能把他怎麼樣!

他的軀體還倒在地上,混亂戰場裡被人踐踏而過,敖醒天暴怒而起:“賤民爾敢!”

他如今擁有殷北的天賦,那是被先聖稱之為可當萬鬼之王的天賦,在混亂的南方戰場當真如同死神收割,所到之處,無論是鬼還是人,都毫無還手之力。

他放肆大笑,感受著自己水漲船高的煞氣和力量,一遍遍從戰場呼嘯而過,眾人逃竄,眾鬼哀嚎,他擁有史無前例的力量!

他將厲鬼踩在腳下,毫不留情地把他們撕扯開來,雙目逐漸染上濃重戾氣,蒸騰的血氣不散,仿佛將他包裹在內。

他聲音沙啞,喘著粗氣:“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怪不得冥王身為半聖,身上卻有揮之不去的殺孽煞氣,原來是這樣……”

他低下頭看著自己已經化作鬼爪的雙手,嘴角的笑容不斷擴大,“哈哈,這便是半聖之力,哈哈哈!”

“我便知道,我若有此機遇,我也是半聖!哈哈哈!”

“啊——”一道淒厲的鬼吼響徹戰場,有人喊了一聲,“太陽升起來了!”

剛剛還悍不畏死戰鬥的鬼物們如潮水般消退,被太陽驅趕著往陰影處逃竄,有動作稍微慢一點,在太陽光下發出一聲慘叫,瞬間消融。

“什麼!”敖醒天才一抬頭,毒辣的太陽光晃得他睜不開眼,他忽然感覺到鑽心的疼痛,一低頭,自己引以為傲,擁有無上偉力的鬼爪已經被陽光消融成了半透明的模樣。

“啊!”敖醒天慘叫一聲,這才意識到自己是變成了不見天日的鬼物,距離半聖還有不少路要走。

他立刻順著眾鬼逃竄的方向逃了出去,把戰場和凡人都遠遠丟在了後麵。

從鬼魂裹挾中獲得片刻喘息的凡人們看著一下子空曠起來的戰場茫然睜大了眼,有人脫力跌坐在地,有人踉蹌著追了兩步,而後倒在地麵再也沒有睜開眼。

敖醒天慌不擇路。

他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情緒仿佛被放大了無數倍,剛剛的狂傲,和現在的恐懼都被放大了無數倍,隻是太陽光,他就被嚇得肝膽欲裂,不知往何處逃竄。

他跟著鬼魂朝著高山背陰處的村落逃過去,村落裡的人們驚恐拿起武器,但受驚的鬼魂們呼嘯而過,看樣子不打算留下一個活口。

敖醒天根本沒有停下腳步的餘裕,他現在不想殺人,也不想著聖人,他隻想逃離這要命的陽光。

厲鬼嚎叫,凡人驚呼,嬰兒啼哭,在他耳邊呼嘯而過,忽然他硬生生止住了腳步,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按在了原地。

“你要去哪?”

那人問他。

敖醒天哆哆嗦嗦地張開嘴:“去、去背陰處,去太陽到不了的地方……”

“你是誰?”

那人又問他。

敖醒天神情顯露出幾分迷茫:“我是……我是誰?”

“蠢貨。”

敖醒天一瞬間失去了對身體的掌控,他像是突然被從當前的角色裡驅逐,剛才還任由他驅使的身體不再狼狽地逃竄,他獨自轉過身,走向千萬年前走過的路。

一雙鬼爪扼住食人惡鬼的咽喉,森然鬼氣洶湧而出,他拖拽著惡鬼暴露於陽光之下,被陽光照射的惡鬼發出可怖的嘶吼,身上不斷冒起青煙。

殷北立於陽光之下,太陽對他一視同仁,他身上也不斷冒起青煙,但他恍然不覺。

踩著惡鬼的少年人殺氣凜然:“逃去哪?”——

作者有話要說:

差不多快到尾聲啦!

這本本來篇幅就不長,是我在整理《食堂》稿子的時候,發覺冥府的設定做的挺完善、還挺有寫頭的激情產物,所以現在我有點不知道番外該寫點啥了(憨憨撓頭.jpg番外老樣子搞點膩膩歪歪的感情戲日常,除此以外好像也沒有什麼特彆要寫的了,大家如果有特彆想看的也可以嗦,我挑有靈感的寫寫嘿嘿,啵啵大家

第67章 鎮獄開

升起的陽光驅趕著眾鬼,它們嗚咽著蜷縮在僅剩的陰影處,凡人察覺它們不敢靠近太陽,一個個驚慌地跑出來,遠遠離開陰影。

但他們也同樣不敢靠近看起來相當危險的殷北,躊躇著站在太陽底下,猶豫著要不要跑遠。

敖醒天已經脫離了幻境,但剛剛太陽光將人瞬間消融的陰影還在心頭,他跌坐在地,下意識恐懼地朝陰影裡縮了縮。

殷北冷眼注視著他,他才反應過來些什麼,有些苦澀地開口:“……你由此成聖嗎?”

“還早著呢。”殷北嗤笑一聲,“這隻是剛開始。”

“我以為好歹能看個三五年連續劇,可你連一開始都沒扛過去。”

敖醒天呆呆看他,看起來遭受了莫大的打擊:“原來,原來我即便有了聖人之姿,也成不了聖人嗎?”

“那我究竟差了什麼?”

他心有不甘地抬起頭,“你告訴我究竟差了什麼?”

“我想想。”殷北居然認真撐著下巴思索,“太多了吧,一時半會兒說不過來。”

旁邊隱約傳來幾聲憋著的悶笑,敖醒天這才後知後覺地惱怒起來:“你!”

“你當聖人是什麼好差事嗎?”殷北似笑非笑,“我有時候真的搞不懂你們,先聖是乾什麼的?以身合道,填補天道空缺,說是飛升天外,其實就是已經不在了。”

“即便在往日幻影裡,也都無法顯露曾經的麵目……”

他微微垂下眼,“你那麼喜歡這種下場?”

敖醒天自己都沒察覺自己的動搖,從喉嚨裡擠出一句:“可你們矗立萬萬人之上……”

殷北笑了一聲。

“你說聖人是天命之子,一生未嘗敗績。”他指了指自己,“可我早早就死了。”

“成聖之路,我死過一回,受傷無數,差點魂飛魄散的次數也不少,恐怕和你想象中一帆風順風風光光的模樣不太一樣。”

“我是不知道你在曾經那位天帝身邊看到了些什麼,以至於給了你這樣的錯覺……不過你說我穩坐聖人之位?”

他嗤笑一聲,“輪回建立,冥府成形,天道對鬼已有製約,滯留人間就是逆天而行。”

“所以比起其他種族,鬼更怕光更怕雷劫。你當天道製約隻對小鬼有效嗎?”

敖醒天目光震動:“你、你難道也……”

“三百年一次的劫期,就是天道對我的警告,他要我早早投胎,離開世間。”殷北無奈聳了聳肩,“可我又答應過先聖約束眾鬼,隻要這世上還有鬼,我就不能走。”

天道劫期和先聖諾言把他夾在中間,他是這天地間,唯一永世不得超生的鬼。

除此以外,殷北目光掃過隱沒在幻境中的冥府眾人,還有這些麻煩的家夥。

他們幫冥府做事,滯留於此不去投胎,總不能還要讓他們遭受雷劫,所以這些代價,都是殷北一肩抗下的。

敖醒天目光放空,一瞬間似乎對自己一直向往的一切產生了懷疑,他追尋的聖人之位,難道隻是一片風光的幻影嗎?

殷北搖了搖頭:“人往高處走,你們對聖人之位的向往,或許也是天道的某種算計吧。”

“隻是我實在不知道有什麼好的。”

“成了聖人,雷劫照樣要挨,天下的閒事你都要管,萬一出了什麼大災禍你就是第一個倒黴的……若真有人想替我,我倒是樂得清閒。”

殷北目露遺憾,“可惜我都放不下心。”

他打算轉身離開,敖醒天掙紮著坐起來,問他:“等等!”

“既然如此,你如何成聖?為何偏偏是你,千萬年來不曾隕落!”

殷北微微回過頭:“這誰說得清。”

他目光遠遠望向雲浮山,“隻是我還記得我當初為何要去南方戰場,記得我是誰。”

心如磐石,不變不移。

他的劫期,到最後已經是與漫長時光、善變人心的持久抗爭,需要的不是一時孤勇和熱血上頭,而是麵對幾乎沒有儘頭的永恒的堅守。

曇花一現的幻夢如水墨隱沒水中般緩緩消失,他們一起回到了現實。

敖醒天剛剛在無意識間變成了人形,回到現實的一瞬間,冥府眾人還提防著他衝撞逃跑,但他看起來失魂落魄,大受打擊,任由他人給他套上枷鎖,沒有反抗。

他往下看了一眼:“但那畢竟是你的指骨,是能打開鎮獄大門的。”

漆黑的巨大旋渦仿佛回應他的話,驟然出現在了城市上半空。

殷北居高臨下地往下看去:“嗯,也虧你能找得到。”

當年真正的發展與敖醒天經曆的不同——他沒有退。

太陽升起,他借著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戰法,打散了不少厲鬼的膽氣,給冥府送去了不少鬼魂,但之後活人還在朝這邊湧來。

那場大戰經曆了多久他已經記不清了,他隻記得自己不知道多少次從混沌殺意中保持著一線清明醒過來,眼前依然是無窮無儘的敵人。

等他停下來的時候,這片戰場上已經幾乎沒有鬼了。

厲鬼要麼消融,要麼被他送進了冥府,而活著的人們麵露畏懼,不敢踏入這片戰場,與他遙遙相對。

地麵鋪著人的屍骨,有時也有人驅使異獸參戰或是施展法術,人脆弱的軀體瞬間就會湮滅——殷北一直以為自己的軀體早就已經和其他凡人的一樣,灰飛煙滅了。

敖醒天居然還能找到他的半截指骨,確實是相當令人意外。

敖金彧有些緊張地往下看了一眼:“鎮獄提前打開,沒事吧北北?”

“嗯,本來也差不多該在這時候,提早了幾天而已。”殷北看起來並不在意,他微微笑起來,“你要給我護法嗎?”

“當然!”敖金彧趕緊點頭,沒忘記自己一開始的作用,“我還是你家的鎮物呢!”

殷北忍不住笑了一聲:“好,那你就位吧。”

敖金彧低下頭,這才發現,原來殷北的家就坐落在S市中心,那間連通著鎮獄的房間仿佛一切的源頭,源源不斷地朝人間散發著來自幽冥深處的寒意。

房間四角的鎮物,掉了漆的金碗、係著紅線的桃木枝、以及一把嶄新的菜刀從房間飛出來,隱隱將幽冥氣息和人間隔絕,隻是顯而易見,還留了一個空。

敖金彧似有所感,趕緊飛了上去,他才一落位,四件“鎮物”身上的浩然正氣如波紋擴散,方才還從窗口驚訝地看著奇異天象的人們仿佛一下被安撫了,惶恐不安的聲音漸小,所有人仿佛一同沉進了某種安和寧靜的氣氛裡。

四件“鎮物”隻給幽冥氣息留了一條通路,原本沉積於地下的濁氣被迫上升到半空,於半空之中,展開一麵黑洞洞的大門。

殷北站在那扇大門麵前,神色平淡——這扇門每三百年就要和他見一麵,一開始深惡痛絕,現在看來,已經像是個老朋友了。

“老大!”勿善君露出些許擔憂的神情,忍不住叫了他一聲,可殷北回過頭,她又不知道說些什麼,支支吾吾說不清楚話來。

“她大概是想說,大人可要早些回來。”憐春君掩唇笑著,“每每劫期過後,冥府總要慶祝一下,隻是今天不湊巧,什麼都沒準備,但習慣還是要有的,對吧?”

殷北笑了一聲:“行,加完這趟班,帶你們去吃點好的。”

籠夜君輕輕作揖:“靜待大人凱旋。”

殷北轉身,利落的黑色短發迎風而長被束在腦後,漆黑長袍加身,寬廣兩袖被風吹得獵獵作響,露出一雙鬼爪。

敖金彧懷裡的生死簿微微發燙,他聽見殷北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先借我用下。”

“哦!”敖金彧才應了一聲,那本簿子就飛到了殷北手中。

他毫不猶豫一躍而下,漆黑的大門將他吞沒,一瞬間就看不見蹤影。

敖金彧一時間有些心慌,伸長了腦袋想去看那門裡的景象。

那位人聖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邊,露出安撫的笑容:“彆擔心,他一會兒就回來了。”

青年的笑容很有安撫人心的力量,“他居然把生死簿給你看,當初我想看一眼他都不肯的。”

他頓了頓,補充,“生死簿分冊冥府十君人手一本,隻有本體在殷北身上,我想問他看的是分冊,他都不肯。”

燭幽君輕輕瞥他一眼,想要幫忙解釋一句:“生死簿寫的是凡人命數,你當時還是凡人,自然看不得。”

“他是龍,是妖獸,命數不在生死簿之上,所以給他看也無妨,並不是……”

“哎呀。”司南星無奈搖頭,“燭幽君你當真是個木頭,我這是告訴這小家夥,殷北對他與常人不同,哪有那麼多理由?”

燭幽君愣了愣,微微蹙起眉頭想要幫忙彌補些許,於是認真點頭:“這確實。”

“大人曾經說過,誰敢在他麵前說疊詞,他就把誰送去拔舌地獄拔八百遍舌頭。”

他瞥了眼敖金彧的嘴,“你叫他……”

他似乎覺得這個稱呼相當說不出口,於是含糊過去,隻接著往下說,“你舌頭還在,他對你確實非比尋常。”

敖金彧睜大眼睛:“真的嗎!那三界之內,隻有我能叫?”

他又高興起來,“我回頭多叫幾聲!”——

作者有話要說:

結婚會有的!還有冥府十君肯定不能每人一章啦,我給大家寫個冥府結構介紹吧XD挑挑大家的光榮(離譜)事跡講講!

第68章 大結局

宛如濃墨氤氳的漆黑鎮獄,黑暗中猩紅的眼逐漸亮起,襯得四周用以照明的點星石都失去了光澤。

殷北從高空緩緩落下,鎮壓在鎮獄裡的厲鬼們逐漸興奮起來,他無奈地搖了搖頭:“你們還真是對此毫不厭煩。”

不似人類的吼叫、暗色燈光下搖曳的黑影、嘩嘩作響的鎖鏈聲響,殷北麵色如常,這樣令旁人恐懼的場景對他來說是再平常不過的景象。

一開始他也沒想把鎮獄打造成這種令人生畏的地方,他其實更希望他們能在這裡老實一點,為此還做了不少嘗試。

比如人類剛剛發明電器的時候,他錄了一段高僧念經塞進了鎮獄,試圖全年無休24小時感化他們,結果適得其反。鬼怪們比平常反抗更加激烈,更何況人類目前為止還沒創造出能續航三百年的電池,老要打開鎮獄換電池也很麻煩,這裡也不可能安插座,所以隻好放棄。

不過殷北還是做了些其他方麵的努力的,就像這些懸浮在半空,隱隱散發著熒光的點星石,仔細看,還能發現它們排成了字的模樣——改過自新,早日出獄。

可惜這些怨氣入腦的壞家夥們毫不領情,也不是個個都識字。

殷北露出些許遺憾的表情,畢竟鎮獄也不是一般鬼怪能來的地方,這裡有些老家夥比漢字的年紀還大。

最早的時候,這裡是他用來關押那些寧頑不靈,力量強大又不願投胎的麻煩鬼的地方,打算先扔在這裡,處理完大荒其他地方的鬼再來好好揍服他們。

可當年的大荒什麼都缺,就是不缺鬼,他也從來沒有閒下來的那一天,隻能在每次這群厲鬼糾集起了不容小覷的力量之後,再抽空找一天把他們打散一回。

後來他成了半聖,不隻是鬼,天下事事都與他相關,這裡也關押了一些放出去會有大麻煩,不是“鬼”的妖魔。

古往今來,他試了那麼多方法,還是定時揍他們一回最管用,於是這就成了三百年一次冥府的保留節目。

殷北翻開生死簿,甚至懶散地打了個哈欠:“罪孽贖清者兩千一百八十四,列陣上前。”

黑暗中亮起數目符合的光點,殷北一抬手,他們就被力量拉扯著往上,到了他的麵前。

有的鬼怪怒吼,有的一聲不吭。

殷北抬起眼:“悔改者往生。”

大半光點像是鬆了口氣,飛快朝著鎮獄出口離開,但他們也不是立刻獲得自由,在門口嚴陣以待的陰差們立刻拋出勾魂索,怒喝道:“勿擾生人,歸來!”

光點被牽扯著拉向一邊,偶爾有不老實想要逃竄的,也立刻被更加強硬地抓走,沒有惹出任何亂子。

殷北把手中的生死簿合上,垂眸看向底下蠢蠢欲動的妖魔鬼怪們。從他進入鎮獄開始,他們的聲勢就節節攀升,帶著毫不掩飾惡意的話語也越來越大聲,以至於稱得上吵鬨。

“來了、來了——”

“哈哈哈!三百年!三百年!終於又到了這一天!”

“這一次一定要殺了你!”

殷北似笑非笑,微微抬起手:“剩下的……”

他慢慢環視一圈,露出個漂亮又挑釁的笑,“刑期未滿、心有不忿,都沒關係,打贏我就能出去,有膽嗎?”

眾鬼一瞬間被激怒,鬼哭狼嚎從鎮獄傳出老遠,他們糾集成不容忽視的巨大鬼影朝他蜂擁而上。

密密麻麻的鬼影讓人頭皮發麻,殷北冷哼一聲,徑直衝了上去。他在人間一向收斂氣息,難得有毫不遮掩自己身上鬼氣的時候,這會兒幽冥煞氣洶湧而出,讓人一時間分不清他和那些厲鬼誰更凶。

鬼爪揮出,巨大鬼影身上像是被撕扯下一塊軀體,發出憤怒又恐懼的怒吼。

殷北並沒有急著把他們打倒,畢竟三百年才一次,他也得讓這些等久了的壞家夥們好好儘興。

他自己也得好好儘興。

若是有人跟得上他的速度,還能看見他戲耍般一點點蠶食著這些鬼怪,臉上甚至還帶著些許笑容。

他以修羅鬼道證道,比起冥府其他事務,他更擅長的還是這個。

旁人看不清鎮獄全貌,隻能聽到裡麵不斷傳來令人心驚的吼叫,憐春君看了眼臉色煞白的敖醒天,嗤笑一聲:“放心,以你的道行,還不配進去呢,不會讓你去送死的。”

敖醒天看起來屈辱又鬆了口氣。

敖金彧伸長了脖子想看,但眼前總是黑漆漆一片,他忍不住擰起眉頭:“不會出事吧?”

“不會不會,老大出手能出什麼事,瞎操心。”勿善君趕緊擺手,“你要對我們老大有信心!”

“話是這麼說。”夢魂君撇她一眼,看向她緊緊攥著她衣角的手,“彆扯我衣服了。”

“哎呀,這個,哈哈!”勿善君趕緊鬆手,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硬著頭皮說,“夢魂君衣服摸起來手感不錯,一時間愛不釋手……”

夢魂君沒搭話,敖金彧看了看她身上乾布條一樣的染血喪服,麵露懷疑。

渡厄君慢悠悠開口:“一般來說,差不多這會兒,該好了。”

他話說到一半,站在眾人身後一步的籠夜君忽然抬起頭:“停了。”

帝罪君笑起來:“好了,若是出事,這會兒那群鬼該鬨得更厲害,沒出聲就是沒事,大人一定一會兒就出來了。”

憐春君掩唇笑起來:“這下該張羅一會兒的慶功宴了。”

她目光流轉落到司南星身上,“要麻煩小老板操勞,給我們做些好吃的了。”

司南星笑容溫和:“嗯,我剛剛已經發消息,讓我那兒打工的小妖怪們幫忙買菜去了。”

眾人都鬆了一口氣,氣氛也逐漸緩和起來。

敖金彧卻無暇關心其他,眼巴巴看著鎮獄門口,忍不住問:“怎麼還不出來啊?”

“平常鬼叫停了之後,他也要那麼久才出來嗎?”

現場氣氛為之一滯,勿善君咽了咽口水:“你彆彆彆彆急!”

她眼神亂轉,努力幫忙想著理由,“就像是偶爾下班不想回家要在車裡坐一會兒,老大大大大概也是有這種時候的!”

“肯定馬上就上來了,總之你先彆急!”

夢魂君無言看她:“……數你最急。”

戴著張古怪麵具,不扮演其他角色時向來不怎麼開口的千傀君搖了搖頭:“太久了。”

一向不怎麼說話,藏在渡厄君巨大陰影裡,一不小心就會忽視過去的結羅君慢慢抬起頭,露出一張恍惚有些男女莫辨的秀美臉龐,小聲開口:“我去看看吧。”

仔細一看,才會發現他上半身是個過分秀美的青年,下半身卻是可怖的蜘蛛形態,但渾身沒有一絲妖氣,隻有鬼氣——這是鬼中極為少見的“異鬼”,大多會有些特殊能力。

“你下去還能回來嗎?”勿善君搖頭,“鎮獄哪裡是鬼能去的地方,下去就回不來了……”

結羅君慢慢邁動八條蛛腿,神情毫無猶豫:“大人對我有恩,若是以死相報,正好。”

燭幽君瞥他一眼:“還不到時候。”

“好吧。”結羅君看起來還有些失望,隻好停在原地,“那我再等等。”

敖金彧考慮了片刻,忽然開口問:“那鎮獄鬼去不了?我能進去嗎?”

“啊?”勿善君愣了愣,“哎你彆……”

她也沒想到敖金彧上一秒還在問她,下一秒也沒等個答案,直接拿出了肇事司機闖紅燈的架勢,歘地一下就衝了進去。

燭幽君微微側頭看向司南星:“沒事嗎?”

“隻有他還能掌控鎮獄,他這一身祥瑞之氣進去一趟倒也問題不大。”司南星露出些許無奈笑意,“他也太著急了,這些人裡,進去也沒事的,怎麼看都是我啊?”

敖金彧急吼吼地衝進了鎮獄,他做好了迎接裡麵鬼怪劈頭蓋臉攻擊的準備,但裡麵此刻卻格外安靜。

殷北隨意坐在地上,有些礙事的長袍被他解開上半掛在腰間,聽到動靜有些意外地回頭看他:“嗯?你怎麼下來了?”

敖金彧在半空中一個急刹車,不太明顯地紅了臉:“你、你怎麼不好好穿衣服啊!”

“哦。”殷北應了一聲,懶洋洋往上拉衣服,敖金彧又趕緊偷看了幾眼。

——他背上有很多傷口,深淺交錯,沿著蜿蜒往下的纖細脊骨,宛如他一路的苦難交錯,就背負在他背上。

可就是這幅纖細的脊骨一肩扛起了延續千萬年的宿命。

敖金彧本來有些旖旎的心思瞬間飛到了天外,他呆呆問:“怎麼這麼多傷啊……”

“啊……”殷北動作一頓,飛快把衣服往上拉了拉,毫不在意地說,“原本是沒有的。”

“成聖以後返璞歸真,我這副軀體光滑得像剝了殼的雞蛋,我怎麼看怎麼不順眼,就索性變回了以前的模樣。”

周圍的鬼剛被揍了一輪,大氣都不敢出,老實得很,敖金彧看見殷北沒事,也不急著拉他上去了,就挨到他身邊,一圈圈盤著他,把腦袋搭在他肩膀上:“那就是以前受了這麼多傷。”

殷北笑了一聲,往後靠在他身上:“嗯。”

“活得太長,所以看起來多而已。”

“不對吧。”敖金彧難得聰明一回,“你是活人的時候才會留下傷口,你活得那麼短,但還留下了那麼多傷。”

他變回了人形,手掌隔著衣物按在他身後,光明正大把殷北攬進懷裡,“你想騙我!”

兩人就都半坐在地,殷北眨了眨眼:“年紀大了,一時沒記清。”

他說完,自己先忍不住笑了一聲。

敖金彧從身後摟著他,抱怨了一句:“怎麼那麼久都不上來啊,嚇死我們了。”

“沒事,就是難得活動下筋骨,有點累了。”殷北往後靠著他,抬頭往上看,幽幽開口,“哎,你七叔也不中用,這天下終究是離不了我。”

“嗯。”敖金彧應了一聲,“還有我也離不了你。”

殷北忍不住笑起來:“粘人精,這周圍這麼多鬼怪看著呢,你不害臊嗎?”

“彆他們不出聲你就當他們不在啊。”他伸手拍了拍地麵,“都喘個氣。”

周圍響起了幾聲敢怒不敢言的鬼哭狼嚎。

“聽見了沒有?”

殷北笑著看他。

敖金彧理直氣壯地摟著他,一副炫耀的架勢:“看看怎麼了?”

殷北閉上眼微微搖頭:“不動擔心,隻是稍微想發會兒呆。”

“不用擔心。”他伸了個懶腰,“其實沒三百年來一趟打一架一點都不難……”

他頓了頓,有些猶豫要不要把後半句話說完,敖金彧一僵低下頭來看他:“那難的是什麼?”

殷北收斂了笑意,沒避開他的眼神:“……是永誌不忘。”

“每次鎮獄開啟,我都會讓冥府傾巢而出,守在邊上,你猜是為什麼?”

敖金彧想了想:“肯定不是為了排場……是擔心有鬼魂逃脫,煩擾人間嗎?”

“有一部分。”殷北仰頭往上看,“還有一部分……是我實在存在太久了。”

“每三百年一次,不過是定期清理一下鎮獄而已,你猜他們為什麼這麼擔心?”

“就是擔心啊。”敖金彧皺起眉,“就算知道你厲害,可還是會擔心,這有為什麼的?”

殷北愣了愣,無奈笑起來:“我倒是沒想過這個答案。”

他歎了口氣,“因為我是鬼。”

“鬼道逆天而行,滯留人間越久,越容易失去理智、失去記憶,變成隻憑本能行動的怪物。”

“房間裡那幾件鎮物,表麵上鎮的是鎮獄大門,實際上鎮的還有我的戾氣,我的殺孽。”

“平日裡還好,隻要我動用力量戰鬥,越是起興,越是酣戰正濃……”他抬起手,擁有移山倒海之力的鬼爪微微收放,“我就越容易陷入那種狀態。”

“有好幾次,我站在這裡,一晃神就快要想不起來,我為什麼在這裡,為什麼在廝殺。”

他笑了一聲,“冥府的小鬼們總說是被我救了,其實是我需要他們。”

“我每次都撿一些讓人放不下心的家夥回來,每次都讓他們在上邊等我,這樣每次戰鬥結束的時候,我就能記得還要回去。”

“但千萬年到底太長了,有時我也想結束算了——輪回載不起我的魂,我要結束這一切,隻能就此消散。”

“隻是我一旦忘了自己是誰,就會變得跟他們一樣,就會變成天地間的劫難,是古往今來最難伏的鬼。”

他閉上眼,靠著敖金彧,稍微露出些許疲憊,“每次從上麵往下看,我就想,往下就是我的末路,總有一天我會撐不住的,到時候……”

敖金彧抱緊了他:“那以後我替你來。”

“我幫你打架,幫你看鎮獄,你、你彆……”

殷北笑了一聲:“你七叔有一件事說的是對的,天道給的姻緣多半沒安好心。”

他垂下眼,戳了戳他的手掌,“你太燙了。”

“啊?”敖金彧一時間不知道他是不是嫌棄自己抱得太緊了,無辜地低下頭看他。

殷北笑起來:“這世間可不是人人都能讓我感受到溫度的,你如今還小,假以時日,說不定真能是克製我的存在。”

“我原本以為,天道特地把你牽到我麵前,是來殺我的。”

敖金彧睜大了眼睛,正要說話,殷北比他先開口,“不過麼,看來是我想錯了。”

“你好像是來拉我上去的。”

敖金彧有些賭氣地把他緊緊盤在懷裡抱緊:“胡說什麼呢!”

“我才不管天道怎麼想,反正我是……”

他按著殷北的腦袋和他臉貼著臉,“我是來喜歡你的。”

殷北悶笑一聲:“……肉麻。”

上麵隱隱傳來他們的呼喊:“喂——你們聊完了沒啊——”

憐春君笑道:“哎呀,這鎮獄隔音可不好,我們這是裝沒聽見呢,還是……”

“戀愛能不能回去談啊!”勿善君也跟著喊,“小老板都回去開火了,燭幽君已經借著打下手的名義偷跑了,咱們去晚了可就什麼都吃不到了!”

籠夜君在眾人身後勸:“咱們彆……”

殷北笑起來:“嘖,我平日裡一定是太慣著他們了,真是欠教訓。”

“走了,回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完結啦——

明天先寫個膩膩歪歪的感情戲!然後番外慢慢更老規矩完結抽個獎啦!訂閱率80%以上就可以參與,番外不感興趣也沒事啦~感謝大家支持正版一路陪伴,不出意外下本應該是開《贏回地球[卡牌]》那本,我們有緣再見啦=3=

第69章 番外·結婚(上)

殷北剛剛渡過劫期,雖然他自稱不是什麼大事,但對外又號稱需要靜養,推了一切沒有必要的無聊社交活動,理直氣壯在家打遊戲。

敖金彧把剝好的核桃塞他嘴邊,殷北張嘴之前斜看他一眼,確認般問:“你知道我是鬼吧?”

“啊?”敖金彧有些意外,“當然啊。”

殷北看了看他麵前堆成小山的核桃殼:“那你也知道如果不收斂的話,我吃多少也不會撐吧?”

“你真打算全剝完嗎?”

敖金彧一低頭才發現自己已經剝了小半個桌子的核桃殼,有些支支吾吾地飛快看了殷北一眼,這才開口:“我……”

他難得吞吞吐吐,殷北意外地挑了挑眉毛,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你是不是有什麼要說的?”

“嗯。”敖金彧點了點頭,眼巴巴看他,像是確認般問了一遍,“北北你喜歡我的吧?”

殷北一臉無言:“……你是打算以後每天都要確認一遍嗎?”

“也不用那麼頻繁。”敖金彧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肉眼可見的高興起來,他往旁邊挪了挪,挨到殷北身邊,眼巴巴看他,“我昨天出門……你不好奇我去乾什麼了嗎?”

殷北麵露困惑,指了桌麵的核桃殼:“你不是說買核桃去了嗎?居然是騙我的?”

“核桃也買了,所以不能算騙吧。”敖金彧底氣不是很足,飛快看了他一眼,藏不住秘密般掏出一個盒子,不好意思地笑起來,“我買戒指去了……”

殷北挑眉看著他手裡床頭首飾盒大小的盒子,麵色古怪:“……一般戒指不是用那種小盒子裝的嗎?”

“我看電視劇裡也是這樣的。”敖金彧苦惱地撓了撓頭,“那個裝不下。”

殷北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雖然敖金彧平日裡的穿衣風格還算正常,但也基本沒有穿過便宜的,再考慮到東海龍族奢華的審美,和他說“裝不下”……

他不會買了個巨大的戒指吧?

殷北看著那個盒子麵帶警惕,敖金彧已經興奮地打開了盒子,嘩啦啦倒下了一堆閃著光的戒指。

殷北:“……”

雖然他預料到敖金彧買的戒指會很誇張,但他沒想到會是數量上的誇張。

敖金彧當著他的麵挑挑揀揀:“我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麼樣的,反正你手好看,戴什麼樣的都好看。”

“這個是帶鑽的,這個是大這個小,還有這個是沒鑽的,啊,這個設計很特彆我也買回來了!還有這上麵有條龍!雖然他們說不是婚戒,但我也想買給你……”

殷北原本一臉無言,但看他一臉興奮地展示每個戒指,又忍不住露出些許無奈的笑意:“被你光顧的店恐怕今年的業績都已經達標了。”

敖金彧傻笑起來:“你喜歡哪個啊?”

“嗯……”殷北微微蹙起眉頭,為難地看著這一堆亮閃閃的小指環,放棄般往後一靠,“我要不還是修煉個千手法相出來吧。”

敖金彧低頭看了看戒指:“那、那我拿哪個戒指求婚啊?”

殷北抬手把桌上的可樂罐拉環用力扯下來,遞給他:“先從便宜的開始用吧。”

他還順口點評了一句,“現在的拉環沒以前好扯了。”

敖金彧愣了愣,然後興高采烈地把自己的可樂拉環扯下來,遞過去:“交換戒指!”

殷北笑起來,之後配合他的小把戲。

他有些無奈地撐著下巴:“我們又不是凡人,結婚有什麼意義?非要說做個見證,那天道和月老大概是最好的見證了。”

敖金彧想了想:“要說有什麼意義,我可能也想不出什麼特彆靠譜的答案,但是……”

“隻要是和你一起,我就覺得好像什麼熱鬨我都想湊。”

殷北露出無奈的神情:“那怎麼辦呢,我們就算上民政局,也沒人能給我們發結婚證……”

他摸著下巴,“要不畫一張吧?”

“好啊好啊!”敖金彧兩眼放光,“北北給我畫一個!”

“喂……”殷北無奈看著他,“我隻說畫一個,又沒說我畫。”

“嘖,算了,也不難,我找找有沒有紙。”

殷北房間裡經年累月堆了不少奇怪東西,仔細翻翻還能找出來不少古董,能找出一疊打印紙也不算稀奇。

他把一張A4紙拍在桌子上,抽了隻筆,難得十分有興致地給他比劃,忽然抬起頭問:“結婚證是一人一本的,還是兩個人一起拿一本啊?”

一龍一鬼大眼瞪小眼,敖金彧掏出手機:“等我查查看看!”

“嗯……一人一本!你看這個例圖,這裡是持證人的名字,這裡放一張合照……”

敖金彧摸著下巴思索:“那我們是不是該去拍照啊?”

“嗯?”殷北先把放照片的地方框了起來,“直接畫個合照就好了吧?這叫畫風統一。”

他指了指敖金彧,示意他在對麵站好,拿起筆看似專業地比劃了一下,“我先畫你。”

敖金彧有些緊張地站在原地:“啊,北北你還會畫畫嗎!”

“活得久了什麼都會點。”殷北對著他揚了揚下巴,“擺個自然點的姿勢,看著這邊,對,就這樣不許動。”

敖金彧乖乖配合地擺好姿勢站在原地,有些期待地問:“好了沒有啊?”

“再等會兒,怎麼這麼沒有耐心。”殷北是不是抬頭看他一眼,架勢看起來十分專業,“素描是那麼快能畫好的嗎?”

“哦、哦!”敖金彧似懂非懂,更加堅定地維持住了姿勢,“素描啊,那應該要好久!”

他一臉期待地等了一會兒,才幾分鐘,殷北就說:“好了。”

“這麼快啊?”敖金彧有些意外,“我以為素描要好久的。”

殷北挑了挑眉,把畫好的結婚證遞給他看:“因為我厲害。”

敖金彧呆滯地看著結婚證上右邊的一條Q版小龍,殷北似笑非笑看他,“怎麼樣?”

敖金彧下意識回答:“還蠻可愛的……”

“不對!”他回過神來,“這、這不是素描吧!”

他眼巴巴看著殷北,帶著些許委屈控訴,“而且你還讓我擺姿勢,可你也不是按照我的人形畫的啊!”

殷北噗嗤一聲笑出來,靠在椅子背裡看起來心情非常不錯,指著那條龍說:“怎麼不是照著你畫的?不像你嗎?”

敖金彧有些猶豫:“也不是不像……”

他糾結萬分,最後把畫塞回他手裡,“還沒畫完呢,你自己呢?”

“這個簡單。”殷北隨手添上了一個火柴人,“行了。”

敖金彧的臉皺成一團:“怎麼把自己畫得這麼敷衍。”

“我又沒怎麼畫過自己。”殷北隨口敷衍,“知道是我不就行了?我在腦門上寫個‘冥王’。”

他難得心情不錯地補上了兩個字,接著在左邊寫上了“持證龍敖金彧”,就把畫遞給他,“拿去。”

敖金彧拿過來看了兩眼,雖然這個火柴人有敷衍的嫌疑,畫龍的時候讓他擺姿勢肯定也是殷北壞心眼故意逗他,但仔細一看,這圓頭圓腦的Q版龍居然還稱得上嬌憨可愛,大概是整個證上最用心的部分。

這莫非是說明,其實在殷北心裡,他還是挺可愛的?

敖金彧多看了幾眼,不得不承認,他居然還是挺喜歡這個的。

最重要的是,這是殷北畫的。

他一向嫌麻煩,能讓他抽空敷衍,那也是一種證明。

敖金彧打算回頭給他找個框裱起來,又想起來:“但結婚證不是要每人一個嗎?”

殷北已經打了個哈欠失去了興致:“我的那個你複印一張,改個字就行了。”

敖金彧趕緊搖頭:“不行!”

“既然我的是你畫的,那你的……”

他原本是想說自己畫,但想到自己沒有保證的畫技又卡了卡殼,他話鋒一轉,“我找人畫!我記得之前人聖提起過一位畫中妖……”

殷北還沒來得及製止,他已經抽了疊紙,風風火火跑了出去,看樣子攔都攔不住。

殷北隻好無奈搖了搖頭,躺進沙發裡邊打遊戲邊等他回來。

敖金彧沒過多久就回來了,一臉神秘地把紙藏在身後,一副炫耀寶貝一樣地靠近他。

殷北瞥了他一眼:“畫好了?”

“嗯嗯!”敖金彧帶著興奮舉起了身後的畫作,“鏘鏘鏘,看!”

殷北隨便一抬眼,手裡的手柄差點驚掉。

結婚證的布局參考了殷北手畫的那一本,但兩人的畫像那裡,卻是絢麗過頭的古早漫畫閃光大眼華麗畫風,甚至還加上了閃光玫瑰背景,要不是被框限製了發揮,殷北覺得對方還能再發揮得更加花哨一點。

敖金彧顯然對這個畫風頗為滿意,昂首挺胸自信抬頭:“怎麼樣!”

殷北:“……”

你打算讓我怎麼說。

他默默看著這張寫著“持證鬼殷北”的結婚證,看著敖金彧把它和簡筆畫的那一張擺在一起,雖然說不出的怪異,但在某種程度上,倒是好笑得半斤八兩。

他無奈地揉了揉太陽穴:“……太般配了。”

敖金彧傻笑起來:“嘿嘿,是吧,我們超配的吧!”

殷北:“……我是說畫。”

眼看著敖金彧的臉要垮下來,他歎了口氣,“都配,我們也配。”——

作者有話要說:

糟糕,正文完結以後懈怠了,居然沒趕在零點之前,可惡!

第70章 番外·結婚(下)

得到了殷北肯定的敖金彧顯然非常滿意,他低頭鼓搗著手機,一看就是在把這個丟人玩意公之於眾發朋友圈。

敖金彧雖然沒用原型,但幾乎可以看見身後的尾巴仿佛在甩,殷北看在他那麼高興的份上,決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敖金彧認真發了他們倆的結婚證,大部分人都很給麵子地表達了祝福,沒有當麵嘲笑他們倆這畫風差了十萬八千裡的結婚證。

不過在殷北這邊就不是這樣了。

殷北沉默看著迅速熱鬨起來的工作群,很想裝作沒看見他們的聊天。

敖金彧興奮地回過頭:“北北!我媽問打算什麼時候辦婚宴!她說什麼時候都行,到時候把六吉星君都找來鎮場子,總能改成好日子!”

“嗯?”殷北隨口回答,“日子什麼的也不重要吧,反正對我來說,大凶之日或許才算好日子。”

敖金彧一愣,反應過來,認真摸著下巴:“那難道說,不請六吉星君,反而請掃把星來比較好嗎?”

殷北好笑地搖了搖頭:“我的意思是,無論什麼日子對我來說都沒什麼所謂……不過話說在前麵,不許搞得太複雜,我也隻是給你個麵子才露個麵而已。”

反正如果是他一個人,大概也不會想到要搞什麼婚禮。

殷北頓了頓,也不對,如果一個人也不會考慮到婚禮的事情了。

“好!”敖金彧認真點了點頭,“本來我也不是想跟他們分享什麼事情,隻是想炫耀一下……”

殷北悶笑一聲:“你還會炫耀?”

“嘿嘿。”敖金彧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然後眼巴巴地看著他,“其他東西倒也沒有特彆想炫耀,但是北北畢竟是特彆的。”

他板起臉,“而且之前你也有不少傳言……”

殷北考慮了一下自己過於凶殘的傳說,認真點了點頭:“好像是有不少可怕的傳聞。”

“不是可怕的。”敖金彧抿了抿唇,“我是說那些風流傳聞!”

殷北:“……你怎麼還在惦記那個!”

“就算我知道是假的,但他們還不知道啊!”敖金彧理直氣壯地說,“我就是要讓他們也知道,北北從今往後就隻跟我有風流傳聞了!”

他遲疑一下,“但是和我的話好像也不能叫‘傳聞’啊?”

……

婚禮的事全程交給了東海,酒席方麵由司南星全麵接手——殷北上次和他見麵的時候,他看起來也乾勁十足。

殷北被迫套了一身裁剪合身的高定西裝,被東海龍宮膽大包天的蚌精、鮫姬按在鏡子前打理頭發。

瑩潤閃過的珍珠簾時不時被人掀開,冥府員工、還有他三界的老朋友們都自以為他看不見地悄悄探頭,一邊露出傻笑一邊嘰裡咕嚕說著什麼。

殷北無奈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裝作什麼都沒有看見。

——看樣子他一個人這麼多年,還是讓這些家夥操了不少心。

他原本是最怕這種熱熱鬨鬨的環節,但看他們一個個都那麼期待,也隻能勉為其難配合一下。

不過他也隻打算配合一下。

殷北一回頭,敖金彧就坐在隔壁,眼巴巴地看著他,殷北覺得好笑:“你看什麼呢?”

敖金彧眼睛一瞬不瞬:“看你啊。”

殷北抬手戳了戳他的額頭:“有什麼好看的。”

敖金彧露出傻笑:“哪裡都好看啊。”

殷北:“……”

他覺得他們倆的對話似乎並不在同一個頻道上。

蚌精笑著推開敖金彧的腦袋,故意調笑道:“小太子您也彆湊太近啦,看起來像是要把大人吃了似的,嘻嘻。”

“就是呀,怎麼這般沒有耐心。”鮫姬眼波流轉,“才不過分開一會兒就要眼巴巴過來盯著,哎呀,到底是龍。”

敖金彧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看看怎麼了……”

殷北一開始以為她們是打算調戲敖金彧,誰知道這兩位話鋒一轉,笑嘻嘻地看向他:“大人你瞧瞧,我們家小太子這一片真心,都不知道怎麼藏呢。”

“就是,大人一看就比我們家小太子聰明,以後可不能欺負他啊!”

殷北:“……”

原來繞了這麼大一個彎,是來幫敖金彧說話的。

殷北挑了挑眉毛:“我什麼時候欺負他了?”

“對啊。”敖金彧十分配合地點頭,“他從來沒有欺負過……”

“哎呀,傻子。”鮫姬恨鐵不成鋼地搖了搖頭,“又不是打你罵你才叫欺負你,你那麼喜歡他,他要是不讓你抱不讓你親,不也是欺負你嗎?”

敖金彧呆了呆,恍惚之間居然覺得有點道理:“是、是嗎?”

殷北回頭看向鬼鬼祟祟朝裡看的敖醒月:“你找來的人?”

“咳。”敖醒月矜持地清了清嗓子,“我這不是擔心我家傻小子,所以給他找了兩個有經驗的姨姨提點一下……”

心月狐星君笑眯眯地撩開簾子:“哎呀,我都跟阿月說,用不著這些,我早就已經教了他一些了,可她偏不信我,真是讓我傷心啊。”

“你的招數不行。”敖醒月雙手環胸,振振有詞,“你的計謀雖然當時總能起作用,但每次我反應過來以後都會想揍你一頓。”

殷北配合地點頭:“確實。”

“心月狐星君足智多謀,隻是惹人惱火的本事也是一流。”

敖醒月用力點頭:“就是。”

她伸手指著殷北,“這玩意心狠手辣,又不像我動手時還能想著你是個不擅長打架的玩意……”

殷北:“……”

心月狐星君笑彎了眼:“哎呀,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他分明是覺得有意思,但又像哄小孩似的附和她,“夫人聰慧,我怎麼就漏了這麼一層道理。”

“阿彧,往後可得跟你媽好好學學。”

敖金彧神色複雜:“真要學啊?”

敖醒月舉了舉拳頭:“什麼意思啊你,不想學是不是?”

殷北看熱鬨似的說:“已經夠傻了,可不能再學了。”

心月狐星君熟練地拉著暴怒的敖醒月往外走,敖醒月走了兩步才想起來:“不對啊!不是來乾這個的,我是來讓他喊我‘媽’的,怎麼把這事忘了!”

“彆回去了。”心月狐星君笑眯眯地拉住她,“來日方長,先給他們留點空間。”

“嗯?”敖醒月好奇地回頭伸長了脖子看,蕩漾水波微微撩起珠簾,敖金彧站在殷北眼前低頭跟他說話。

兩人在說什麼這裡是聽不清了,隻是能看見敖金彧笑著彎下腰,像是在他耳邊說悄悄話,然後身影重疊,他低眉斂目親了他一下,神色莊重又溫柔。

敖醒月屏住了呼吸,像是怕打擾他們,回頭對心月狐星君擠眉弄眼,大約是——咱兒子可真行的意思。

……

等配合地走完了結婚流程,殷北懶洋洋靠在水晶宮牆邊,拎了串烤蝦躲起來偷懶。

敖金彧在水晶宮裡轉了一圈,才在這兒找到他,立刻露出笑臉,端著自己手裡滿滿一盆食物一起擠進他的小角落:“北北你藏在這裡了啊!”

“噓——”殷北不客氣地從他盤子裡拿走自己想吃的,扭頭看向還熱鬨著的宴會廳,“他們鬨起來可沒完沒了,我們一會兒溜走吧?”

“現在就走嗎?”敖金彧眼巴巴看他,看起來不太情願,“你吃飽了嗎?”

“吃飽了。”殷北指了指他的盤子,“你要是沒吃飽,就再帶點走。”

敖金彧搖了搖頭:“不是我吃不吃飽的問題。”

他往邊上靠著殷北,他似乎格外喜歡這種黏黏糊糊的肢體接觸,才這麼幾天,殷北居然已經有些習慣了。

他微微偏過頭,敖金彧今天也難得好好打扮了,看起來和平日傻乎乎的模樣大相徑庭,被撩起額頭,露出些龍宮一脈相承的華麗俊美樣貌。

西裝革履,看起來像是會出入那些上流酒會的貴公子,連發梢都像帶著金光。

殷北歪頭看了他一會兒:“那是怎麼了?”

敖金彧看起來有些躊躇,他歪頭靠著殷北,偏高的體溫傳遞過去,一遍遍彰顯著自己的存在感:“我今天很高興。”

殷北剛想說“高興就好”,就聽見他又說,“但我擔心會不會有點勉強你。”

他眼巴巴看著殷北,像是有點不安,“我知道你一向是不喜歡這種熱鬨場麵的,但你還是答應我了,我很高興,但也擔心自己是不是得意忘形了……”

殷北挑了挑眉毛:“我從來不做不喜歡的事。”

敖金彧微微抬起頭,殷北撐著下巴歎了口氣,“換個說法——這世上從來沒人能勉強我做什麼。”

敖金彧眨了眨眼,似乎正在消化他說的這一段話。

殷北抬起手,戳了戳他的眉心:“我說想回去了,是我覺得差不多可以結束了,然後……”

他頓了頓,“我們可以去點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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