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戶的對麵是海。
羽毛雪白的海鷗圍繞著帆船的桅杆盤旋,清晨起航的漁船陸續返回,滿船魚鱗在陽光下銀光熠熠。
山吹律理半跪在飄窗前,指尖抵著冰涼的玻璃,專注地望著陽光下的橫濱。
這是一座很美的城市,與她曾經見過的任何一座城都不一樣。
“早安,橫濱。”
太宰治起床的時候山吹律理已經收拾好了自己,她穿著簡單的白衣黑褲,坐在沙發上看今早的晨間新聞。
“老爺爺的品味。”太宰治打了個嗬欠,小聲詆毀。
他依然無法適應家裡多出來一個人這種事,雖然公寓確實住的比集裝箱舒服多了。
即使山吹律理安靜地基本沒有聲音,太宰治依然覺得死神的屠刀要落不落,很搞他的心態。
一般來說,不該是和太宰治住在一起的人擔心自己深夜被他用槍指著陷入永眠嗎?
為什麼擔驚受怕的變成了他本人?
太宰治不能理解。
也不敢問。
“律理醬~”太宰治拿了個胖螃蟹抱枕抱在懷裡,窩在沙發上可可愛愛地說,“有一個任務想拜托你,不用擔心,超級簡單的。”
山吹律理將放在晨間新聞上的注意力分了一部分給太宰治,理智又冷酷地提醒他:
“今天是周末。”
簡而言之:放假,不乾活。
乾也可以,加班費了解一下?
“不要在奇怪的地方這麼接地氣……我聽說博多那邊的殺手沒有休息日。”太宰治嘀嘀咕咕。
可惡,他自己都沒有休假!
“傭金給夠都可以乾。”
想到有森鷗外作為資金支持的太宰治不會再白嫖,山吹律理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太宰治發來的任務情報。
隻看字麵意思,似乎是很簡單很小兒科的任務。
小兒科到太宰治來委托她這件事充滿陰謀的味道。
“兩千三百五十一人,全員配槍,二十位狙-擊-手暗中待命,指揮官在基地最安全的地方,全程紅外線監控無死角。”
港口Mafia,太宰治辦公室。
下屬站在太宰治麵前報告:“該組織掃蕩過我們一個武器庫,BOSS吩咐本月必須將他們解決,不惜一切代價。”
太宰治坐在寬大的座椅上,手肘支著扶手,臉頰靠在掌心上,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輕點太陽穴。
他眼前灰綠色的顯示屏上,山吹律理站在一片望不見邊際的叢林中,低頭看了眼手機。
太宰治知道,她是在看自己發給她的定位。
“太宰先生。”下屬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忍不住說,“我們真的不用派出支援嗎?”
那可是兩千多人!不是兩百!
山吹律理隻有一個人!甚至連一把槍都沒有帶!
送人頭也不是這種白給法。
下屬可惜地看了一眼監控中冷然絕色的黑發少女,竟不願繼續看下去,看到她倒在血泊中狼狽絕望的模樣。
如果不是太宰先生用了“很簡單”來形容這個地獄難度的任務,想必她一定會做更充分的準備,不會像現在這樣白白送死。
明明是愛慕自己的女孩子……竟然如此狠心。
下屬垂下腦袋,對紅葉大姐手下審訊班成員畏懼太宰治畏懼到看到他的影子都會發抖的傳聞再無懷疑。
太宰治仔細地盯著屏幕,連餘光都沒有分給內心戲很足的下屬。
他的確在情報中做了手腳,隱瞞了目標的真正實力。
“讓我看看,你的異能力究竟是什麼……”他低聲喃喃。
為什麼直到現在,依然無所畏懼。
山吹律理把手機放回口袋裡。
太宰治給的定位很詳細,深得她心。
從成為一名拿錢辦事的雇傭兵以來,山吹律理遇見過各種奇奇怪怪的雇主。
有一上來就握著她的手痛哭自己的丈夫如何狠心不念舊情、小三如何囂張不給她麵子的富婆姐姐。
山吹律理眼神放空地等對方哭空一袋抽紙,才從富婆姐姐口中得到了目標的樣貌和所在位置。
殺人三分鐘,樹洞三小時。
她懷疑富婆姐姐需要的不是莫得感情的鯊手。
而是心理醫生。
也有西裝革履的成功人士,一邊怒罵自己的合作夥伴口腹蜜劍兩麵三刀一邊大談特談自己的成功史和厚黑學,甚至最後發出了“做雇傭兵是沒有前途的不如來和我一起做生意吧!”的聲音。
山吹律理十動然拒,她從依依不舍的傳-銷大佬手裡搶過目標資料,頭也不回地奔向收割人頭的道路。
真能說,喝完了她一箱農夫山泉還意猶未儘要繼續。
還有哭哭啼啼說要報殺父之仇、逮著山吹律理念了十幾篇小論文回憶自己與父親溫馨過往的孝子,一邊朗誦《背影》一邊吃橘子。
橘子汁糊了滿手,愣是把他自己畫出來的殺父仇人畫像糊沒了,隻能握著畫筆期期艾艾現場給她畫了一幅。
哦,這位畫家大孝子是野獸派的,她不太能欣賞他的藝術。
山吹律理一點都不關心客戶的感情史和心理曆程,她隻想知道殺誰、殺幾個、在哪殺、想怎麼殺四個問題。
時間、地點、人物,三要素給她,客戶敬候佳音就行。
太宰治這種隻給一個地點和一句“全殺了吧”的客戶,正是山吹律理最喜歡的類型。
多麼簡單多麼乾脆,不愧是第一個邀請她殉情的奇男子,山吹律理甚至感動到想主動給他打個八五折。
“人還挺多。”她一眼掃過,烏泱泱的人頭在山吹律理眼中自動換算成行走的金幣,滿目金燦燦,讓人充滿工作的動力。
她抬手在空中一抓,拇指和食指輕輕一撚,子彈粉碎的屑沫順著風的軌跡消散在地麵。
沒被抓住的子彈打在她冷白的肌膚上,叮當兩聲落地,仿佛在加速的過程中耗儘了能量。
“蚊子咬人都比你們力氣大。”
山吹律理活動了一下手臂,無趣地說:“好歹把反步兵導彈拿出來。”
兩千人傾巢湧出,而她如入無人之境。
“怪物!不是人,她絕對不是人!”監控屏幕前的下屬大駭。
他猛然站起,雙腳忍不住向後退,險些絆倒椅子狠狠摔在地上。
太宰治專注地盯著屏幕上砍人如砍瓜的山吹律理。
竊聽器中敵方指揮官的聲音從不屑到怒罵再到絕望哀嚎,唯有一道腳步聲不急不徐,踩著死亡來臨的鼓點。
野蠻、暴力,最原始的野性在舉手投足間顯露。
拋棄一切外力,血色演繹極致的暴力美學。
“看起來和中也很像,實際是完全不同的兩種能力。”太宰治喃喃自語,“中也是用重力控製向他襲來的子彈,而她……”
完全是憑借肉-體力量生生扛下了所有攻擊。
這真的是人類可以做到的事情嗎?
“不用再關注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