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少年噠宰煩惱的第五十六天(1 / 2)

夜風拂起窗簾一角,嘩啦抖起海浪般的弧度。

銀白色的月光攀上褶皺的床單,溫柔籠罩靜默的房間。

太宰治小心地伸手去觸蜷縮在他胸口的少女。她閉著眼,呼吸很輕地挨著他,方才尖銳冰冷的殺氣溫順地收斂不見,像一隻結束捕獵的黑貓,困倦地趴在主人身上休憩。

“律理醬?”太宰治小聲喚她,“你醒了嗎?”

沒有回應,太宰治動彈不得。他盯著天花板看了一會兒,艱難地在懷裡抱著人的情況下從口袋裡摸出手機。

他甚至看不了手機屏幕,純盲打給森鷗外發消息,讓他找人過來收尾。

“……我做了個夢。”

良久,在太宰治快保持現在的姿勢睡著的時候,倚在他心口的少女突然出聲道。

“夢見了什麼?”太宰治含著困意問。

“夢見我抓到一隻壞得流油的黑兔子,把他捆在燒烤架上撒孜然粉。”山吹律理手肘撐在太宰治胸口,雙手托腮。不僅沒有起身,反而把身體的重量更加壓在他身上。

“我該為不是下油鍋炸而慶幸嗎?”太宰治抬頭和山吹律理對視,他調整了一下姿勢,掌心隔著睡裙扶住她的小腿。

“沒有說是你。”山吹律理強調,“是一隻眼睛綁著繃帶的黑兔子。”

“嗯嗯。”太宰治敷衍地點點頭,一臉我信了哦我真的信了哦的誠懇,“然後呢,吃得連骨頭都嚼碎了嗎?”

“然後,下雪了。”山吹律理看向太宰治眼尾那抹鮮紅的血跡,“到處都是白茫茫一片,我在雪中走了很久很久,天真冷啊。”

“兔子也沒有了。”她低落地說,“一口都沒有吃到。”

太宰治不確定自己要不要安慰她,講道理,明明是虎口逃生的他比較慘吧?

“你一直在雪裡?”太宰治試探著問,“律理醬還記不記得剛才發生了什麼?”

她的指縫中殘留著洗不掉的血。

“那種時候,沒有記憶的。”山吹律理摩挲指尖,“我隻知道每次醒來門都上了很多層鎖,要拍很久的門,反複回答他們問的一些弱智問題,才會被放出來。新來的、原本用很喜歡的眼神看我的護士姐姐,再也沒敢出現在我麵前。”

“嚇到你了嗎?”她笑了一下,“我控製不了,聞到麻醉氣體的味道就會變成那樣……咦,我是怎麼醒的?”

她古怪地打量自己:“正常來講要過兩三天時間才對……”

兩三天!太宰治在心裡狠狠又記了老頭子們一筆帳,各種刑訊手段在他腦海輪了個遍,第一次想要自願加班去紅葉大姐那兒乾活。

“可能是因為我喂了你麻.醉.劑的解藥?”太宰治猜測。

解藥?不,市麵上出現的已知藥物幾乎沒有能對她產生作用的。

山吹律理很費勁地回憶著。

下雪了……她感到有一些不愉快,一些小蟲子圍著她嚷嚷,她很輕鬆地讓他們閉了嘴。溫熱的液體濺到她的手上,但溫暖很快散去了,她本能地去追逐更多轉瞬即逝的溫度。

不夠……還不夠……

她漫無目的地徘徊著,她聽到了一道極其輕微的呼吸聲,她發現了一隻躲在門後的獵物!

遲來的愉悅驅散了焦慮,她很高興,很快樂,她把漂亮的獵物堵死在房間裡,愉快地想象他在她手心掙紮的模樣,甚至露出了些許幾不可察的笑意。

或許可以不必那麼粗暴地對待他。

或許可以比以往更粗暴地對待他。

直到把他逼到絕路,要下殺手的那一刻,軟軟的、像布丁一樣的觸感在她唇角漫開。

她的獵物有一張騙人的好皮相,像這個吻一樣,剛開始是輕柔的小心的,似是無措的初學者試探性地嘗試,但隨後而來的極為高超的技巧將假象砸得粉碎,她能感受到他的從容不迫,他的遊刃有餘,他嗓子含著的淺淡笑意。

明明是她在狩獵他,獵人和獵物的身份卻模糊不清。

原本猶豫著想要把獵物拖回巢穴再慢慢享用的心思散去,她感受到了威脅,這讓她不再猶豫,殺氣如有實質地纏繞在身側。

她本以為會遭到反抗,身下的人卻像是放棄似的仰躺在床上,每一個致命點都暴露在她眼底。

他的嘴唇一張一合,輕柔地說些什麼,她理解不了具體意思,但能聽出愉快,聽出灑脫,聽出早知如此的淡然。

早知如此……早知道自己會死嗎?對死亡毫無懼意,擅自決定了自己的結局。

不是她即將殺死他,而是他選擇被她殺死。

兩者之間極微妙的差距本該被失去理智的山吹律理忽略。在過往的許多次應激反應中,她肆無忌憚地宣泄自己的力量,從不猶豫,從不在意清醒之後是否會後悔——有什麼值得後悔的嗎?難道會出現電影中誤殺親友痛哭流涕的場景嗎?不,她沒有朋友,沒有親人,沒有殺死後會後悔的對象。

這一次,本該是一樣的。

冥冥中有一根弦勒住了她的神經,潛意識在提醒她什麼,卻隔著一層雪霧聽不分明。

“……我的……”空靈的聲音在雪原上回響,雪地上茫然跋涉的少女停下漫無目的的腳步,順著指引思考。

我的,什麼?

山吹律理擁有的東西很少。她不是很在意物欲,實驗室又幾乎不允許實驗品有自己的個人物品,她那時的愛好隻有品酒,後來增加了詩歌,遇見安德烈·紀德之後被對方“人怎麼可以沒有愛好呢?你至少該有一個燒錢的愛好,我們Mimic又不是養不起”為由帶去見識了許多奢侈品,漸漸喜歡上像眼睛一樣美麗的寶石。

酒水吞進肚中,詩歌記在腦海,唯有寶石不那麼好隨身攜帶,珍藏在不同的安全屋。

唯有最喜歡的那顆,被小心地放在身邊。

淺淡的鳶色,蒙著陰鬱的水霧,死亡在河邊若有若無地低吟,伴隨輕輕的笑聲。

她的寶石,她的珍寶。

怎麼能毀在這裡?

天上落下的雪花凝滯在空中,灰色的暴風席卷了整片雪原,粗暴地掀開地上的雪衣。

蒙住眼睛的白色攪碎在風暴中,山吹律理晃了晃神,消失許久的黑兔兔不知從哪兒跳出來,毛乎乎的腦袋擱在她手心上,小絨球尾巴打著顫賣萌。

山吹律理揉了揉黑兔兔的軟耳朵,徹底清醒。

“……不是解藥起的作用。”拚拚湊湊終於盤回些記憶的山吹律理回答太宰治的問題,她歪了歪頭,“是好心的兔子先生提供了幫助。”

“什麼?”太宰治眨了眨眼,他們不是在討論她掙脫應激反應的原因麼,為什麼話題又繞回到兔子?她對已經撒上孜然粉卻沒吃到口的兔肉執念這麼大的嗎?

“兔子很可愛啊。”山吹律理認真地說,“有軟趴趴的長耳朵,絨球一樣短卻好捏的尾巴,肚子和臉頰都肉乎乎的。我之前對你的想象一直是貓,現在覺得換成兔子也不錯。”

“都很好,難以抉擇。”山吹律理尋求當事人的意見,“你比較喜歡做貓還是做兔子?”

太宰治:“如果可以,我想做個人。”

生而為人雖然抱歉,但生而為貓為兔難道又好到哪裡去嗎!

不,起碼比生而為青花魚好那麼一丟丟。

太宰治:完全沒有被安慰到呢:)

“有人來了。”山吹律理忽然偏了下頭,“是你叫的人?”

“森先生派來的增援部隊吧。”太宰治抱著山吹律理從床上坐起來,他瞥了眼雙手搭在他肩上,人窩在他懷裡的少女,自言自語:

“雖然維持這個姿勢也沒什麼,但可以預見那幫表麵認真工作私下水論壇八卦得風生水起的家夥們看到這一幕會興奮成什麼樣……嘖,我為他們的業餘生活奉獻了太多。”

是什麼讓令組織上下聞風喪膽的少年乾部淪為諧星?又是什麼給了人民群眾冒著生命危險八卦的勇氣?

是愛啊!是即使羽毛腐爛在土地裡也要啞著嗓子嘶吼出“我嗑到了!”的不朽情懷啊!

快樂是他們的,太宰治什麼也沒有。那些八卦怪隻會嚷嚷著嗑到了嗑到了,完全不關心差點被女朋友物理製裁的他。

甚至於,如果他們知道太宰治死裡逃生的一係列細節還會大喊著“這不是更好嗎?相愛相殺永遠的神!我嗑到暈過去!”繼續在論壇上狂舞。

太宰治已經看透了這幫人,他的心已經像在大潤發殺了十年魚一樣冰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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