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不這麼做……他心裡隱隱期盼著想要她給出怎樣的回答?
“就算是律理醬,被人說成滿嘴謊言的騙子也會生氣吧?”太宰治歎了口氣,拿起手機準備把前一封短信推到他手機突然亂碼身上。
亮起的屏幕上顯示兩封未讀郵件,發送時間和太宰治間隔不到五秒,仿佛對麵那人不假思索給出的回答。
山吹律理:“也不全是謊言。”
山吹律理:“至少喜歡你這件事,是真的。”
喜歡你,是真的。
手機自帶字體方正且冰冷,太宰治的視線卻像是被文字燙到一樣。
我不會再上當了!理智的小人在太宰治腦海內再三叮囑自己:我是那麼好攻略的人嗎?我已經不相信你了大騙子!
太宰治一邊腹誹,一邊把郵件截圖幾十份上傳雲端保存。
如果有朝一日嫌疑人意圖翻案,這些都是板上釘釘的呈堂證供!
“……沒有回複?”山吹律理晃了晃手機,唔了一聲,“他真生氣了?”
她說的明明是真心話……她的信譽已經低到太宰治都不相信的地步了嗎?
不應該啊,他們這對橫濱著名塑料情侶、狼人殺高玩明明一直在互相傷害,有來有往,互不相欠。
太宰治是個特彆小氣特彆記仇的人。
山吹律理記得最清楚的一件事,大概是半年前,她被尾崎紅葉拉去高級會所欣賞茶藝。
“律理,偶爾也該和妾身一起陶冶情操,培養更高雅的品味。”尾崎紅葉帶著山吹律理走在竹木鋪就的回廊上,“趁太宰加班,由妾身帶你體驗不一樣的風景。”
“為什麼一定要加上‘趁太宰加班’的前綴?”山吹律理扯了扯寬大和服的袖子,“還要特意換上和服?”
“妾身在研習茶藝的路上與此處幾位相識,好了,我們進去吧,這裡的茶藝表演可是非常有特色的哦。”尾崎紅葉催促著把山吹律理推向一扇門。
山吹律理喜歡酒,對茶的品味一般,比起特意換上繁瑣的和服來這裡喝茶,她更願意去超市買一瓶茉莉蜜茶配蟹肉罐頭,快活似神仙。
她猜在尾崎紅葉推薦的高級會所裡茶不是重點,泡茶的人才是重點。
山吹律理猜對了。
山吹律理坐在柔軟的坐墊上,和服袖子挽起露出纖細手臂的少年對她柔柔一笑,綠色的茶湯從茶壺嘴中注出,淌入印著墨竹圖紋的茶杯中。
茶味好濃,她捧起茶杯默默喝了一口,隻覺得空中彌漫綠茶的香氣。
“律理,你不喜歡這孩子嗎?”對太宰治大為不滿致力於給他找麻煩的尾崎紅葉微笑,“我記得……你的品味是纖細柔弱性格憂鬱的美少年,這孩子每個關鍵詞都滿足。”
山吹律理看了一眼把側臉對著她,輪廓在曦光中美好聖潔中流露一絲惆悵的少年,不是很想知道他給自己編了個怎樣令人感動淚流憐愛疼惜的悲情人設。
“客人,您不喜歡我嗎?”可能是山吹律理的表情太冷淡,沒有一絲絲對美色的動容。少年微微低頭,露出的脖頸白皙柔軟,語調平和中帶著點難過,“那麼,我這就告辭了。”
“嗯。”山吹律理點了下頭,把手中的茶杯放回桌上。
少年:真就不挽回我?一點不挽回?
他一步三回頭欲語還休地走了,眼神逐漸幽怨,很像山吹律理看的宮鬥劇裡被皇上遺忘多年的深閨怨妃,眼睛裡寫滿“你好狠的心!”
段數太低了,山吹律理不為所動。
如果是太宰治,就不會用受傷又膽怯的聲音說:“你不喜歡我嗎?”
他會用故作受傷實則超級無敵理直氣壯的聲音說:“我這麼可愛你怎麼可能不喜歡我,你嘴硬,我不信。”
假如她回應了,他也絕不會露出欣喜的表情,而是得寸進尺更加理直氣壯以“之前是故意讓我傷心嗎?你玩弄了我的心”為由要山吹律理哄他,反客為主占據道德製高點。
會所的弟弟,你輸在不夠茶。
山吹律理喝完一杯茶,被綠茶作戰失敗的尾崎紅葉拉去逛街一直逛到深夜,才揉著額角回到公寓。
一進門,她就知道今天的事還沒完。
纏繞在太宰治右手手臂上的繃帶散落在沙發和地毯上,他皺著眉低頭揉手腕,唇抿在一起。
山吹律理關門的動靜不算小,太宰治眼皮都沒動,一下一下揉著右手手腕,眉眼間帶著點因疼痛升起的煩悶,整個人懨懨的。
不得不說,非常性感。
山吹律理沒能從太宰治的微表情中讀出“責難”的信號,就好像他完全不知道她今天去了高級會所,有個“纖細柔弱性格憂鬱的美少年”挨在她身邊奉茶一樣。
山吹律理不憚以最大的敬意揣測太宰治對任何人行蹤的掌握程度,何況她是和尾崎紅葉兩個人去的,目標太大。
他肯定是不高興了,但太宰治不會把不高興明說出來。
哄太宰治是個充滿難度的技術活,恰好,山吹律理並不討厭這個麻煩的過程。
“手腕疼嗎?”山吹律理走到沙發邊,沒有坐到沙發上,反而挨著太宰治的腿坐在了地毯上。
她仰起頭看向低垂著眼的太宰治,自然而然給了他俯視的視角。
高度差能帶人微妙的心理滿足,哪怕知道隻是哄騙的小伎倆也不免愉悅。
“今天,從早上一直到晚上,工作沒有停過。”太宰治停下揉手腕的動作,語氣平平地說。
平鋪直敘的講述,不似他日常委委屈屈的撒嬌。換在平時,太宰治早就在山吹律理進門的時候貓貓撒嬌控訴森鷗外的沒人性沒良心,慫恿她一起乾掉不做人的頂頭上司。
“我看看。”山吹律理握住太宰治的右手,指尖按著他的手腕一點點推揉,“這裡疼?”
冰涼的觸感撫在皮膚上舒服得要命,太宰治的表情沒什麼變化,他任山吹律理揉了一會兒,冷不丁說:“我是不是很麻煩?”
“嗯?”山吹律理抬頭看他,“怎麼突然這麼說?”
“比起溫柔賢惠地替姐姐斟茶,順從乖巧的解語花,我這種在外工作一整天不能陪你,回來還給你找麻煩的人,當然是很麻煩的吧。”太宰治彎了彎唇,“我可以理解的,完全理解。”
你理解個錘子。
一段話,不僅點名了山吹律理身為有家室之人卻在外尋歡作樂的惡劣行為,還巧妙引出他工作養家的辛苦,加深對女朋友良心和道德的譴責,甚至在結尾還不忘強調自己的大度和寬容。
看似沒有一絲茶味,其實早已把綠茶醃入味,站在道德製高處指指點點。
“紅葉姐怎麼會以為我能看上會所的茶藝少年?”山吹律理心想,她家裡這位才是茶中之茶,真正的茶藝大師,全方位無死角的高段位選手。
以至於哪怕她看透了太宰治故意找事故意道德綁架的陰謀,也被他先以疼痛示弱再以言語進攻的極致推拉技巧搞得沒什麼辦法,握著太宰治的手腕一點一點替他揉。
“我的手隻是拿了筆,比不過茶壺重,律理醬不用擔心。”太宰治得了便宜繼續賣乖,“我好歹是個Mafia,體力多少比會所的服務人員要好。”
體現自己人美心善的同時不忘diss假想敵,不愧是你,話術鬼才。
“是紅葉姐要帶我去,我才會去的。”山吹律理今天是真的很冤,“從頭到尾我隻對他說了個‘嗯’。”
“開始了,推卸責任是說謊的第一步。”太宰治不依不饒,“律理醬的信度大大降低!要變成‘狼來了’的孩子了。”
“想說點好聽話你又不信。”山吹律理勾了勾太宰治掌心,看他癢得手指蜷縮在一起,“我以後說什麼你都不信?”
“那要看律理醬的表現。”太宰治握住她的手不讓山吹律理撓他,“表現不好就不信。”
“現在是表現不好的情況嗎?”從回憶中抽離思緒,山吹律理點了點沒有新郵件的手機,托腮思索。
太宰治的情緒就像龍卷風,來的太快又難以琢磨,他的心靈和他的肉.體一樣柔弱,經不起一點點委屈。
山吹律理:要哄(確信)。
“不相信就不相信吧。”黑發金眸的少女呼出一口氣,“嗯……假設在太宰眼裡過去的兩年都是謊言,全部清零,也就是說我們現在是什麼都做過了的最熟悉的陌生人關係,並且我剛剛在郵件裡對他表了白——應該算表白了,也就是說……我現在是太宰的追求者?”
山吹律理算了算,自我感覺沒理錯關係圖。
“追求人……怎麼追來著?”她小聲說,“戀愛聖經裡有沒有例子可以給我參考下?”
就算99%的技巧對太宰治沒有用,起碼有1%可以給她提供靈感。
“給安德烈打個電話吧。”遇事不決扔給下屬,山吹律理在港口Mafia兩年彆的沒學會,森鷗外的黑心資本家氣質學到了皮毛,任誰都要說一句“森鷗外害人不淺”。
安德烈·紀德,法國男人,刻板印象中與意大利男人一樣擅長用花言巧語哄騙女孩子,必能給她有用的戀愛指導。
接到山吹律理電話的安德烈·紀德一腦門霧水:“???你確定我的經驗適合太宰治那麼難搞一男的?”
“死馬當做活馬醫。”山吹律理用肩膀夾著電話,捏著筆在小本子上做筆記。
“能哄到手就哄到手,哄不到……”山吹律理咬著筆尖沉思,“反正我身份也暴露了,那就直接把人綁架回歐洲玩虐戀情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