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眼前的舅舅,和她看信時想象出來的那個舅舅的差距挺大的。
能寫出那樣寬廣豁達又幽默風趣的文字的人,又為什麼會去騙彆人買那幾毛錢一包的冒牌外國味精呢?
從一年多前發出的最後一封信至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使他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她直覺舅舅的本質絕對不是這樣的,他的眼睛,並不迷茫,明明有著很堅定的光。
“不如你先說說,怎麼會辭了鐵飯碗,去跑小買賣的?”孟珍珍眼睛眨巴眨巴把皮球踢了回去。
祁準笑了笑,伸出手揉了一下她的頭頂,“也好,舅舅給你開個頭。
這麼說吧,我本來是回不了城的人,因為咱們家在帝都壓根都沒人,我遠在龍江什麼也乾不了,所以沒法跑關係。
我那時候農場裡有那麼一個老鄉,我們的爸都是一個廠的,當時他們家的人給辦好了返城手續,他比我先回的帝都。
回去沒兩個月就寫信說要幫我落實父母的平反,幫我跑工作。
這人平時確實也是個挺熱心的,我就放心地把事交給了他。
他家在廠子裡有關係人脈,事情辦得很快,甚至還幫我拿回了廠裡分給我爸的房子。
那時我工分換了口糧,我連回帝都的路費都差很多,也是他給我彙的。
應該說如果沒有他,我就會一輩子被困在那個地方。
可是我一點也不感激他,他是紡織廠頭頭的兒子,他知道一旦落實政策,我就能拿回很多屬於我東西。
他想要那些東西,我想要回城,所以互相幫助這事情就成了理所當然的。
我回到帝都以後才知道,這是一場等價交換。他要走了我們家以前的房子,我也默認了。
隻是沒想到他那麼貪心,後來連工作也想要拿去。我當然不肯,沒有工作我要怎麼在帝都安身立命?
於是,他利用關係把我調去看倉庫,去年九月一把火燒了倉庫,我丟了鐵飯碗,還把自己存著買火車票的錢賠了個一乾二淨。
在帝都,沒工作沒房子,我淪落到睡地下通道打零工過日子,這一睡就睡到十一月,太冷了。就在我以為會被凍死的時候,另一個哥們把我給撿回家,給我吃藥,讓我在他們家洗澡睡覺。
他就是那個去南方搞了一船味精回來的朋友。他沒偷渡去日某國,是我為了東西好賣瞎掰的。
我就靠睡他們家沙發,賣掉他送給我的味精混了一口飯吃,還賺到了火車票錢,就來這兒看你了。”
難怪舅舅變了,一個人經曆懵懂中從有到無,在絕望中再度擁有,在希望中又被剝奪殆儘,任何人碰到這些事都會崩潰的吧。
孟珍珍按下胸口翻湧的酸楚,
“都過去了,舅舅你彆走,你現在就是回家了,安心在我這。”
她深深吸一口氣,一字一頓地向祁準保證道,
“舅舅,我保證有朝一日把屬於你的一切全部都給奪回來,敢乘人之危占我們祁家便宜的,這筆賬留著,回頭讓我們跟那個人渣慢慢算!”
祁準的眼眶紅了,他何嘗不想把姓祁的東西都從那個缺德帶冒煙的房國慶手裡拿回來呢。
孟珍珍說這些就是想喚起舅舅的鬥誌,這甥舅倆想到一塊去了!
“舅舅,我可以給你一筆錢,你看看可以做點什麼生意。
等我把省行政學校的本科讀完,我就能去考帝都國家行政學校的研究生了。
到時候我們一起回帝都,我們兩個聯手,讓那貪心不足的家夥把吃了我們的吐出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