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準在盤花市跑了一整天。
從百貨商場,到職工小區門口的供銷社,再到火車站和輪渡碼頭邊的零售店,各種規模的銷售網點都看了。
坐在回平安鎮的大巴上,他閉著眼睛滿腦子都是大哥洛青山的生意經。
那時味之素生意掙了第一個一萬塊,洛大哥就大手一揮,要湊滿兩萬塊錢去做進口自動折疊傘的買賣。
洛大哥跟手底下鋪貨的兄弟們分析,進口洋貨好賣,獨一份的東西好賣,人活著就離不開的東西好賣。
結論就是賣他這個折疊傘絕對是來錢的營生。
洛大哥是這麼說的,最終他也做到了。他那一趟跑南方進貨起碼掙了八萬塊,刨除借的錢和本錢,一趟淨掙六萬。
普通工人不吃不喝一輩子也掙不到這個數,洛大哥就花了一個多月就乾完了。
祁準摸摸胡茬,再回過頭來琢磨琢磨自己腳下這城市。
盤花市是個新興城市,年齡構成屬於青年型,中青年占人口總數的一半以上。
從祖國的四麵八方前來支援三線建設的工人階級,才是消費的中堅力量。
總體來說,都是愛排場、講體麵、好享受的消費類型。
然而工人來自五湖四海,自然就有著迥然不同的生活習慣,他們的消費習慣也是天差地彆。
商品供應眾口難調,尤其是服裝類,祁準想到這都不免為珍珍表姐捏一把汗。
更要緊的是這裡畢竟屬於邊遠地區,商品流通網的終點。
整個市場就這麼點大,一個人賣能掙錢,兩個人都賣一樣的就可能一起餓死,畢竟貨源多了一定會積壓滯銷。
作為八十年代的土著,祁準覺得進口洋貨本錢太大、貨源地又離得遠,運費成本上去了,價格降不下來,在這裡一定不好賣。
他就把腦筋動到既是“獨一份”同時又是“人活著就離不開”的東西上頭去了。
實在想不出……
突然他靈光一閃,玩了一把逆向思維。既然賣進來不容易,那麼這裡的東西賣出去怎麼樣呢?
他想倒了一樣好東西。
這東西平安鎮上到處有的撿,大多數人不稀罕還覺得討厭,沒錯,他最想賣的就是煤。
這也跟他在龍江農場生活十年的經曆有關。記憶裡的農場總是和冰雪、寒冷聯係在一起的。
冬天零下四十多度,一瓢熱水潑出去,還沒掉在地上就成了白色的冰晶粉末,被風一吹就散了。
為了節省燃料,他最長紀錄是整個冬天三個月沒洗過熱水澡,隻能用雪乾搓。
從那時候起,他特彆喜歡能燃燒的東西。那些黑漆漆的,能給他帶來光明和溫暖的石頭真的是救命的好東西。
他們在農場伐木燒炭自給自足,但是聽說不遠處的鎮子上,木炭要賣到四五毛一斤。
那還是七零年的價格,說不定現在還能往上漲漲。如果煤也能賣到這個價,豈不是賺翻了?
他一路打聽下來,這邊公家買煤二十六塊錢不到一噸,哪怕自己去買那些私人小礦的煤也才三十多不到四十,一噸那可就是兩千斤。
木炭不但價格高,還沒有煤耐燒。
他越想越覺得其中有利可圖,忍不住咧開大嘴笑了。
大巴刹車的聲音把他從發財美夢中驚醒,祁準跟著人流下車,邁著輕飄飄的步伐就回到了十一號的小洋樓。
把那套的確良襯衫加西褲的“應場的衣裳”換下來,用肥皂細細搓洗了,漂乾淨,晾起來,明天出門還要穿它。
小洋樓的自來水就是方便,感覺比他們在帝都紡織廠的福利房一點都不差,甚至還有個小鍋爐,冬天可以燒熱水。
洗涮完,換上磨破袖口的老舊襯衫和洗白的勞動布褲子,祁準這下才覺著整個人都舒坦了。
哼著小曲兒出門,邁著輕快的步伐往十八號那小院子去,心裡想著晚飯時要怎麼跟外甥女嘮賣煤的事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