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礦務局後勤部發放第二季度勞防用品的日子。
成箱的礦工手套,防塵口罩,消毒肥皂等物資,要從倉庫搬到大樓前的平地上,等待清點完畢,交接簽字,再讓各個下屬單位的卡車拉走。
剛剛結束了搬運的工作,一眾中年婦女累得滿頭大汗,分散地坐在箱子上一邊休息,一邊聊天。
遠遠聽見勞保副科長王衛紅的聲音,“哎喲,劉會計……這是你女兒吧?這麼大了呀。
工作了吧……在冶金公司實習,真能乾啊,那可是央企。你女兒可太有出息了……
不像我們家的晚晚,那就是個不省心的。
今年工作滿兩年了,本想著可以往上跳一跳。結果又出了這個崗位考核製度,這下能不能在財務科繼續乾下去都不一定了。”
接著就是劉會計在那邊一個勁謙虛。
“她們晚晚以前不是學習成績挺好的嘛?”葉建芝旁邊的女同事輕聲道,“記得那個時候總是擠兌建芝家的珍珍,怎麼,都是吹牛皮的麼?”
“你信她,珍珍上了高中,她們家晚晚沒考上,這才托關係進的財務科,其實還就是個跑腿打雜的活,連個算盤都不用她摸。”
葉建芝要好的小姐妹趙亞平拿著塊大手帕,一邊擦著脖子裡的汗,一邊壓低嗓子道。
“嘿嘿,我前兩天還聽到她想把晚晚介紹給彭部長呢,好像是看中她家那個外甥了。”另一個好事者竊笑道。
“唉,聽說今天出考核結果啊,我家外甥不知道能不能考得上,我弟媳婦這兩天在家裡就像熱鍋上的螞蟻,等得心焦。”趙亞平繼續擦汗,手帕都浸濕了。
“說起來珍珍也考了……”好事者來勁了。
這時科員袁小萍的聲音響起來,由遠及近。
“發榜啦——”
“哎呦,渴死了,我去倒點水。”葉建芝左眼皮一陣狂跳,心虛地拿起水杯,準備戰略轉移。
結果走了沒幾步,被湊過來聽發榜消息的王衛紅一把拉住了胳臂,
“哎,珍珍媽,你走去哪裡,你們珍珍也參加考核的,一起來聽聽結果嘛。”
這個王衛紅自從進廠就跟葉建芝是死對頭,兩人彆了快二十年的苗頭,愣是誰也沒壓過誰一頭去。
兩個人同歲,長相不分伯仲,打進礦工作起就一直平級,升職都是齊頭並進。
兩人同一年前後腳結的婚,一個中秋一個國慶。唯一王衛紅贏了一點的是,她的閨女陳晚是親生的。
生晚晚的時候,因為過了預產期兩周才生,孩子已經太大,生產過程幾乎要了王衛紅半條命。
醫生告訴她,她這輩子也隻能有晚晚這麼一個孩子了,王衛紅消沉了好幾個月。
結果有一次帶孩子去醫院時,偷聽到葉建芝因為身體原因也生不了孩子,她一下子就振作起來了,還莫名有了優越感。
過了幾年,一個不起眼的“小灰耗”孟珍珍來到了孟家,王衛紅不知多少次在背後嘲笑葉建芝,抱養都不曉得要抱個男娃。
後來,小珍珍長開了,一天比一天白淨漂亮,還和陳晚一起上了小學。
這下各種日常比較就開始沒完沒了:衣服、發型、書包、鞋子,成績、班隊職務、學校演出……
直到倆孩子一個考上高中,一個進礦上工作才暫時停歇。
可是今天,似乎這個無儘的比較遊戲又可以繼續下去了。
“來來來,”趙亞平撣乾淨紙箱,讓呼哧帶喘的袁小萍先坐下歇歇,“怎麼樣,我們科有幾個孩子上榜啦?”
袁小萍一坐下就喘得停不下來,麵對眾人的問話,隻是舉起手,伸出一根手指。
“這是中了一個。”眾人拍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