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四對著桌上的十四頁筆錄,把燃到一半的煙掐滅,陷入深深的沉思。
於萍說,有些苦頭都已經忘了,又嘗一遍,還是苦。
這話就像是說出了他的心裡話,對他來說眼下的情況又何嘗不是這樣。
上一世少年失枯,顛沛流離,二十歲遇到了伯樂,過上了圖謀已久的體麵生活。
自以為是,忙忙碌碌,機關算儘,到頭來一輩子孤家寡人,還沒有熬到退休人就沒了。
現在回過頭再看他的上一世,一路走來從來都沒有珍惜過身邊的人,任由他們的麵孔在蒙塵的歲月中漸漸變得模糊而陌生。
他以為自己死了,睜開眼卻又回到父親葬禮這一天,早已記不清的喪父之痛,再次襲來。
這是八零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和於萍同一天。
看著墓碑上顧洪飛三個字,顧卓冥冥中覺得是父親心疼他白活一遭,讓他有機會再重來一回。
重新回到小時候,許多事情都和記憶中不太一樣。
之前他以為是時間太久自己的記憶出現了偏差,直到他碰到同樣重生回來的於萍。
於萍的記憶和他經曆的事情出入太大了。
他不懂得平行宇宙理論,但也知道這一世的事情不會是上一世的翻版,一切都在變化著。
這讓他知道任何一件事情都不是注定的。這個時空的事,可能比上一世好,但也可能更壞。
如果自己提前介入,也許上一世發生過的悲劇可以避免,凡事皆有可能,他決定要試一試。
近在眼前的就是筆錄裡的“孟珍珍事件”。
根據於萍敘述,她前世的八一年三月十六日,礦工們於井下發現孟珍珍誤入廢棄巷道窒息死亡。
在他的記憶裡,這個過分善良懦弱的姐,確實是英年早逝的,但沒有那麼早。
記的那是在八三年的時候,孟珍珍和雷勇快要結婚了,卻聽說男人有個紅顏知己叫林飛飛。
於是,她單獨去馬姐家的大雜院,找那個駐唱的“女歌星”談判。對於她這樣內向怯弱的人,走出這一步恐怕是極為不易的。
然而很不巧,命運跟她開了個玩笑。去的那天正遇上嚴/打,整個院子一百多人,不問緣由都被抓進了派/出/所。
孟珍珍被關了一個多月,差點判了流/氓/罪,後來因為上麵說人太多了,隻追究主犯。
馬姐、林飛飛和藍晶晶三個臭名昭著的“女/流/氓”被公開審判,最後吃了花生米。
作為初犯從輕發落回來的孟珍珍,一到家,迎接她的就是雷勇的分手信,雷家還上門要求退回彩禮。
一個星期後,孟珍珍被發現自縊在平安鎮上的一間平房裡,那原本是孟光南夫婦給女兒準備的新婚寓所。
這一世,顧卓刻意與這個姑娘多接觸了一些。
她確實如記憶中的那個姐姐一樣善良,身邊任何人有困難,她都慷慨相助,不求回報。
而且從她頭部受傷痊愈以後,她的性格似乎開朗外向了許多。
他一度懷疑她也重生了,可是看她對雷勇的態度很坦然,又否定了這個假設。
她身上有來曆不明的大筆金錢,但又沒有給自己買什麼東西,這令他十分好奇,卻一直也沒查出什麼頭緒來。
看看天色,顧卓決定去接孟珍珍下班,順便對明天可能發生的“事故”做一下安排。
……
這會兒,礦務局人事科的會議室裡,也在討論孟珍珍同誌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