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零年十二月九日。
大岱溝礦場發生了一次冒頂事故,有三十多人被困井下。
顧洪飛是礦業工程研究院一位結構工程師,他從七六年開始被借調到平安煤礦參與2號礦井的建設。
事故發生後,他被臨時派往大岱溝現場,參與製定救援計劃。
由於當時救援行動總指揮付錫軍的急躁冒進,重新掘進的礦道支撐用的固件嚴重不足,在救人過程中發生了二次坍塌,顧洪飛被永遠地留在了距離地麵一百多米的井下。
顧卓一夜之間成了烈士的兒子,落葬那天是十二月二十六日,當時他還不到十三周歲。
前世,在父親去世後他還是乖乖地去學校,一直堅持到高中畢業。
礦上對烈士子女很是照顧,不僅讓他繼續住在五幢樓分給顧工的二居室裡,還找了一位和氣的鄰居大嬸負責照顧他的生活起居。
顧卓在學校人際關係並不好,也許隻是因為一點點知識分子家庭出身的清高,讓他與沒有常識的二傻子們格格不入。
父親出事後,很多人對他的各項特殊待遇甚為不滿,儘管那是用他唯一親人的生命換來的。
遺傳了父親高智商的他,認為武力解決問題是無能的表現。
但陳凡常常忍不住要替他出頭,結果被告黑狀,讓班主任老師整得很慘。
不過那些心懷惡意的少年們,還沒有來得及為他們的小小勝利而得意,就接二連三地嘗到顧小四可怕的報複手段。
在短短一個學期中,一名老師被開除(陳凡的班主任),四個學生被退學,兩個主動轉學,還有一個住進了精神療養院。
一時之間,學校裡根本沒有人再敢提起顧卓這個名字。不論是誰,隻要被他盯上了,準沒有好下場。
失去對手的校園也失去了它的吸引力,處於青春期的顧卓開始頻繁逃課。
寂寞空虛、遊手好閒的他,深深迷戀上了窺伺彆人的生活。
沒事就用個聽診器偷聽鄰居家的動靜,拉拉雜雜一大家子,吵吵鬨鬨的充滿了能讓他內心平靜下來的煙火氣。
他有一手開鎖的絕技。
上班時間,冶金大院有許多人家裡空無一人,他便自己尋上門,去彆人家“做客”。
他特彆喜歡研究房間裡各種物品擺設和細節,借此想象主人一家日常相處的情形。
他從不偷拿彆人的東西,每次離開時也儘量做到把一切還原,是以數年間竟從未有人發現他這位日間怪客。
大院幾乎所有人家都被他參觀遍了。在很多家庭,他比正牌男主人更清楚什麼東西被收納在何處。
直到有一天……
他依然記得,那是個星期四,小寒節氣,他躲過門衛老頭溜出校門,騎車回到大院,把車鎖在樹林的隱秘處。然後乘著四下無人,鑽進寂靜的樓房。
他想去的那一家,是一對中年夫妻,帶著個還在上初中的女娃。
少女閨房裡總有好聞的味道,有機玻璃鏡框裡是女孩子明媚的笑臉,牆角放著一個遮著帶流蘇的紅蓋布的楊琴,有時枕巾或梳子上會殘留幾根長長的頭發。
他很喜歡做的一件事就是躺在這女娃的床上,聞著雪花膏的香味,翻看她壓在床褥下麵的日記,想象裡麵那個“他”就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