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浴室的時候,四小智和春櫻一起排隊出門,一群孩子又笑又鬨吸引了那人的注意。
回家的路上,他一直遠遠墜在他們的後頭。廣智看見他跟著他們,來到十八號門口。
他認了門,在巷子口抽了根煙就走了。打這天以後,十八號的巷子口每天都留著一堆煙頭。
今天廣智又看到那人,在狹窄的巷子口擦身而過的時候,幾乎和那人對上眼了。
仔細看了一下,那人的胡子又長長了一些,而那張臉確確實實就是他爸爸——薑政河。
他看爸爸的時候,很注意自己的表情。
他模仿一個普通小男孩看見當兵的樣子。他先看武器,再看製服,然後才好像無意識一樣讓視線掃過那人的臉,最後回過頭去笑嘻嘻地和星星姐姐討論今天要買的菜。
他心裡已經知道那就是爸爸沒錯,但他害怕如果認了爸爸就會被帶回小奶奶身邊去。
他太弱小了,他現在回去的話,還是那個誰都可以打罵欺負的小可憐。所以他還不能認這個爸爸。
還是留在十八號好,這裡的孩子沒有誰比誰更矜貴,珍珍姐姐說了,她喜歡他們是一樣多的。
……
又到了星期五,停課一周的季染雲準備好上崗了。他提著一個網兜,裡麵是兩瓶什錦水果罐頭和兩罐麥乳精。
那是要帶去給徐老爺子的,謝謝他在衛生院裡陪他看病。
雖說在礦報社工作了好幾年,可他一介臨時工壓根沒有任何福利,這都是從百貨公司門口的二道販子那裡高價買回來的,因為買這些吃的居然都要衛生院開證明。
此刻的他心裡還是帶著點小得意,沒想到他季染雲有朝一日也能買這麼體麵的禮物送人了,每周兩百的授課費是真香。
腰傷差不多痊愈了,盤花市的工作也已經聯係妥當。
市裡的大報社的製度就是十分人性化,知道他搬稿件扭傷了腰,主編在電話裡叫他好好休息,體檢完了等到五月四日青年節再去上工。
走到格地坪巷口,天還沒完全黑下來,但是光線已經不太充足了,隻見一個高大的人影站在石獅子邊上抽著煙。
這條巷子的住戶季染雲基本都認識,對這個杵在這的陌生人難免多看了兩眼。越看越覺得有點眼熟,可就是想不起來是誰。
等到兩人擦肩而過的時候,對方猛吸了一口煙,火光一閃,他瞬間看清楚了那張臉,好像有什麼東西直接在他腦子裡炸開了。
這不是跟大姐私奔的那個砍腦殼的嗎?
他手裡的東西“框”一聲掉在了地上,水果罐頭直接碎了,汁水汩汩地淌了一地。
“阿雲,你怎麼在這……”對方顯然也認出了他,回頭看看巷子裡麵的十八號門牌,似乎更加確認了什麼,“是你!是你偷了我兒子?!!”
季染雲眼睛一瞬就是兩行清淚,那雙瘦削修長,被萬千手控迷戀著的手,顫抖地抓住了對方的衣領,
“我呸,你也配有兒子!明明是你!是你偷了我姐姐!快說,你把我姐姐弄到哪去了?”
薑政河原本拳頭都硬了,差點兒就準備給這個便宜小舅子一記老拳,讓他清醒清醒。
可是看見季染雲流淚的樣子,他突然心中一陣刺痛,雙手完全失去了力氣。
記得第一次見到那個女人的時候,她被彆人剃掉了一半頭發,坐在路邊哭得很傷心。
他知道自己不應該和“封資修”的子女有什麼交集,卻還是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你怎麼哭得那麼好看?”
這一刻,季染雲就在他的對麵,流著淚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淒美的哭顏讓他一瞬間有點恍惚。
透過眼前的人,他看見了另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