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誠則靈似的,太子忽然到薔薇館來了。
“好軒敞的薔薇架!”他走進花蔭裡,笑著看向她:“應當紮一座秋千,供你消遣。”
儀貞起身向他行禮,心裡覺得奇怪,但轉念又想,這也在情理之中,她需要適應這座皇宮,太子則需要接受她這個人。
想必太子沒瞧中她,但尚不至討厭她——這並不是最壞的情形。
她是隨遇而安的性子。蓋因父親在家時並沒有亂七八糟的的通房妾室,兩個同母的哥哥都肯讓著她,至於叔伯們家裡的姊妹們,逢年過節相聚也很融洽,故而長到如今這年紀,都沒能生出爭寵獻媚的心眼兒。
太子這話她沒多想,隻壓低了聲音,說:“嬤嬤們管得嚴呢。”這是把對方也當作了可以一道淘氣的夥伴。
“無妨。”太子渾不在意:“我吩咐他們一聲就是了,算作補給你的見麵禮。”
這倒是。皇宮裡的孩子,一樣是說話響當當的主子,不像她在家裡,還得使些撒嬌賣乖的力氣。
儀貞便很欣然地又朝他蹲一蹲禮,笑眯眯地說:“多謝殿下!”
果然,第二天一早,架秋千的工匠們就來了。
他們在前院忙活,儀貞和陳嬤嬤就在後院兒房裡學下棋。
儀貞抬頭覷了陳嬤嬤一眼,隻見她似乎對秋千一事了若指掌。
“姑娘。”陳嬤嬤叫了她一聲,提醒她要專心。
儀貞連忙答應著,一著發慌,立刻敗下陣來,不由有些赧然。
陳嬤嬤這才抬頭,衝她微微一笑,儀貞旋即認錯道:“嬤嬤,是我的心太浮躁了。”
陳嬤嬤卻沒有順勢再提點她幾句,而是說:“這些天奴婢教姑娘棋藝,贏的技巧、輸的技巧,姑娘都掌握了,那姑娘可知道,何時該贏,何時該輸,輸贏又該有幾子?”
儀貞愣了愣,片刻搖頭:“我不知道…”
陳嬤嬤的回答再次出乎她的意料:“奴婢也不知道。”
前院架木牽繩的動靜停下來了,陳嬤嬤的聲音越發清晰:“這都要看姑娘與誰對弈,那人又將姑娘看作誰。”
陳嬤嬤是專管調理她才情的女官,能有這一句話,已然很難得了。
馮嬤嬤則不然。馮嬤嬤曆來是教規矩禮儀的,算是這裡的總管事兒,因為今日是她的生辰,有乾女兒孝敬她,備了桌小席將她請去了,下午回薔薇館來時才聽說這事兒。
臉上便有些不讚許,問儀貞道:“姑娘進宮來,是真做這三五日的客呢,還是圖長長久久地住著呢?”
儀貞不言聲兒,馮嬤嬤倒也不是非逼著她說出個所以然不可,女孩兒家麵嫩嘛:“待客自然有待客的禮兒,盛情些也沒什麼。倘或是自家人,又有自家的規矩,否則不說興旺,維持下去都難呢。”
這話就重了,且不是符合她們身份的。衛嬤嬤趕緊打岔:“這是太子殿下的一片心麼!咱們儀貞姑娘,哪裡又是那狂三詐四的人!本來一件好事,馮姐姐再說,姑娘就要哭了。”
她是一句玩笑話,可儀貞確實在是有點委屈了,暗暗咬著嘴唇,差點兒就哭鼻子,勉強忍住了,抬起眼睛來,把眾人瞧了一圈,小聲說:“嬤嬤們的話都是為我打算,我都受教了。”
這話實在可人疼。幾位嬤嬤知道,這姑娘不是個滴水不漏的孩子,正因如此,這份貼心才顯得真摯。
儀貞琢磨了一下,又問:“那…我還應該給太子殿下回禮嗎?”
衛嬤嬤頭一個露出笑容來:“姑娘想得周到,怎麼不能回禮?”又向馮嬤嬤眨眨眼。
馮嬤嬤又不是糊塗人兒,太子殿下送的禮,正經叫作賞賜,她們還能不識抬舉,替姑娘推了不成?實際上,這屋裡沒有誰不是樂見其成的。
她點了頭,儀貞方覺得鬆了口氣,思考起來——薔薇館裡好東西雖多,但都非她所有,借花獻佛不僅失禮,更重要的是,一應東西都是登記在冊的,哪由得她隨意轉手?
見她犯難,一直沒出聲兒的褚嬤嬤提議道:“昨兒才領了新的衣料,是給姑娘裁夏衣的。姑娘何不從裡頭挑些,做個什麼小玩意兒,總是一片心意。”
儀貞覺得有理。她自己的用度省一兩分,再搭些工夫——多少算傾其所有了。
時辰不早了,暫時不能說乾就乾。儀貞隻得由嬤嬤們鋪排著,洗漱一通就安寢。衛嬤嬤給她掖被子、放帳子,退出去時又吹了燈。
堆錦疊繡的小小天地裡便僅剩兩三枚鍍金鏤空香囊球偶或折出些微月光,儀貞出神地看了一會兒,來了靈感:做個辟邪香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