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十(1 / 2)

六醜 青城山黛瑪 6190 字 10個月前

儀貞不知道。

這似乎是一場殺戮才能終止的殺戮,而她希望至少李鴻能活著。

還有她自己,爹爹阿娘、兩位哥哥和未過門的嫂嫂、謝家和謝家的親友們……細數起來,確乎顯得貪心了。

她沒有經天緯地之才,蜜蜂兒似的終日碌碌,看得見的僅是眼前的花蜜——蜂蟲怎知人間的因果?

她帶著點討好,像許諾似的,說:“不管怎麼著,妾都陪著陛下呢。”

皇帝打量了她一眼,不深究她聽懂了多少、這話是真心或者假意——他倆本就被綁在一起了,如今她也沒有彆的路可走。

真的,算她倒黴。大將軍之女,隨便嫁給哪家,不得被當作鳳凰一樣捧著?怪她父親想不開,千算萬算,可算得到獨女被裹進宮裡來了?

近來西北邊塞還傳來消息,由於朝廷收複臨洮,吐蕃各部族大感威脅,自五月初頻頻進攻,戍守的將士縱然一力防備,百密仍有一疏,致使固原鎮1被敵軍趁夜奇襲。

固原鎮乃是九邊重鎮之一,如此要地竟遭敵寇包圍,其中利害不言自明。

幸而謝大將軍次子謝昀為徹查軍餉克扣之事,恰至此地,力挽狂瀾保住了固原鎮,更將來犯者剿殺泰半。

可惜謝昀自己沒能逃過那一發冷箭,眼下生死不明。

這件事,皇後應當是不知道的。

不隻她,皇帝自己也裝作一無所知。

外戚們的勾心鬥角、勳貴們的沽名釣譽,王遙可以在他麵前語重心長、聲淚俱下地念叨一整日;而用兵的事,他半點也不會上達天聽。

他心甘情願為自己分憂,便由他吧。不教他日理萬機,豈不是騰得出空兒來算前次的一筆巨賬?

皇帝漫然瞥了一眼角落裡的寶鼎,似有所感地忽然牽起儀貞的手,盈盈含笑道:“皇後這樣陪朕坐著,便很好。”

儀貞心裡一悚,牙根兒都咬酸了才沒把手抽出來,繃直了背咧開了嘴,滿臉寫著受寵若驚。

皇帝不在乎她這顯而易見的僵硬,甚至略勾了勾指尖,輕撓了下她的掌心。

他的手很修長,但並不柔軟,不僅生著幾處繭子,還有些微小的傷痕,不知是何時留下的;溫度比她掌心高一點,不至燙人,因為骨感很分明,無端就添上幾分涼薄。

總而言之,這和她牽過的母親的手、傅母的手,翻花繩、打絡子時碰過的新燕的手,乃至慧慧、珊珊以及嬤嬤們的手,都完全不一樣。

儀貞紋絲不動地扯著嘴角的弧度,目光則偷偷往寶鼎那頭出溜,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完了,出事兒了。

她不怕被皇帝抓現行,就怕他單是腹中琢磨透了,一絲一毫都不表露出來,更不審她一字半句,說定罪就定罪——他曆來是這麼個作派。

又或者,不是她想的那個緣故?那還會是為了什麼?

他對自己這個皇後,一貫不假辭色,一則是本身就不喜歡她,二則是和王遙較勁——先帝在時,他倆已然麵和心不和,倘若登基過後反而緩和下來,才更令王遙生疑。

倒不如我行我素,偶爾還能掙出幾分周旋的餘地。

此刻皇帝突然改弦易調,儀貞沒本事猜出風向變幻,不過戲確實該演下去。

她含羞帶臊,將另一隻空著的手嬌柔地覆在皇帝手背上,如獲至寶一般捧著他,低下頭去,蚊子似的“嗯”了一聲。

皇帝頓時不自在起來,毫不留情地偏開了頭,又忍了忍,暗勸自己彆甩手,免得太掃她臉麵。

嫋嫋的香霧裡草木的清新忽隱忽現,皇帝一派愜意地開口問:“猗蘭殿中也焚此香嗎?”

儀貞頓了頓,如實答道:“此香不易配製,妾都獻於陛下了。”

皇帝笑她小題大做,說:“朕常往猗蘭殿去,與皇後一同品香不就好了?”

這……儀貞當然不會推拒。事情進展得這樣順當,但願真能如她所願吧。

她微抿著嘴,擺出之前斟酌過許多遍的喜氣麵孔來,抬眼望著他,緩緩地眨了眨眼,吐氣如蘭:“妾…等著陛下。”

她是未識風月的年輕女子,哪怕嬤嬤們日複一日地耳提麵命,終究屬於紙上談兵,躬行起來猶顯生澀,且彆扭。

皇帝臉色不由得黑了黑:他怎麼能高估她有腦子?

嫌惡之情不過轉瞬即逝,他就由著她,他要瞧瞧她究竟打什麼算盤。

因為皇帝一句話,猗蘭殿上上下下都忙碌起來,宮人們以馮嬤嬤為首,將原本就雅致閒適的宮室布置得越發怡情悅性。

儀貞心中有些感慨:受了這麼些年的冷落,她還以為大家都跟她一樣,不曾懷著謀求恩寵的誌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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