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懷熙動作一頓,聲音輕得好似和滿殿煙霧融在一起:“是我有眼如盲,不識皇叔的狼子野心,想來皇叔這些年,在我們姐弟麵前如此慈愛仁義,隻怕是裝得很辛苦吧?”
“朕若不裝,又如何從你手中誆來赤嵬軍?”李宸淵麵上的笑意像張假麵,虛偽得一眼看不到底。
李懷熙身子一瞬間僵住,手中匕首滑落,“咣”的一聲砸在地上。
“你的赤嵬軍很是好用,朕能逼宮成功少不了他們相助,唯有一點,領頭的女將丹陽是個硬骨頭,對付她廢了朕不少功夫。”
“丹陽……她不是死於流匪手中?”
李懷熙身上泛起一層密密麻麻的寒意,李宸淵的話落在她的耳中,似是腦中遭了幾記重錘。
她想起見到丹陽時的最後一麵,白布之下,少女曾經英氣明媚的臉已成了一團模糊的血肉,成為她無數個夜裡的噩夢……
“是你!竟是你害死的丹陽!”她仰頭厲聲道。
李宸淵垂首,看著腳邊神情癲狂的女子,最近笑意更甚:“對了,最近懷邶狀況不太好,他年紀小,經不起這場變故,故而大病一場,整日渾渾噩噩沒有半分清醒,聽說每晚都在夢中直喚阿姐……”
懷熙眼底血色愈濃,紅得幾欲滴血,猛然伸手抓住他明黃色的衣擺,“你已經奪了懷邶的皇位,又為何不肯放他一條生路!”
李宸淵俯身蹲在她的麵前,一根一根的掰開她的手指,“懷熙,成王敗寇的道理你不是不知道,既是輸家,就要接受眼下的局麵……”
“若非你勾結朝中大臣,我與懷邶又怎會——”
“勾結?”李宸淵突然出聲打斷她的話,他玩味的重複了她的話,意味深長的開口:“你真的覺得是我勾結了那些人嗎,他們無非是在你我之爭中,做出了正確的選擇罷了。”
他伸手點了點李懷熙的眉心,“一個聲名狼藉的長公主……”他又指向自己,“一個仁善賢明的宸王,明眼人都會知道該站在哪一邊。”
李懷熙微微一怔,隨即更為惱怒的看向他:“聲名狼藉又如何?我此生行事無愧於天地,我做錯了什麼?”
“懷熙,你現在還不懂嗎?”李宸淵微微歎口氣,“你行事跋扈,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你曾擄走兵部尚書陳道璋之子,對他動用私刑,豈不知此舉傷了多少臣子的心?”
“你隻知我動私刑,難道不知道他對本宮出言不遜,還強搶民女嗎?我此舉才是為慶朝除害!”李懷熙怒不可遏的開口。
李宸淵憐憫的開口,“懷熙,伸張正義自有慶朝律法,由不得你來出手,況且……又真的有人在意真相嗎?”
“原來是這樣。”李懷熙用手撐著自己的身子,慢慢仰頭看向他,笑得淒愴,“想來我聲名狼藉至此,皇叔沒少在其中出力吧……”
李宸淵未置可否,而是蹲下身子拾起腳邊的匕首,重新塞到李懷熙的手中,朝她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小公主,安心上路吧。”
李懷熙死死攥著匕首,劍柄上的冰冷珠寶硌得她手心泛紅,片刻後她咬牙道:“皇叔,來日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的!”
李宸淵靜靜看著她,露出看晚輩的和藹神色,偏偏聲音帶著一絲輕蔑和暢快:“懷熙,如果這世界真的有鬼神之說,那麼你父皇早該來同我算賬了……”
李懷熙腦袋“嗡”的一聲響,麵上血色一瞬間褪得乾乾淨淨,眼前陣陣發黑,仿佛回到了父皇病逝前的那一夜。
正逢壯年的慶宗帝病來如山倒,臨終前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慢慢揉著懷熙的腦袋,溫和開口:“朕的小懷熙啊,日後父皇不在了,這江山和懷邶可都要你多多照顧了……”
“你皇叔此人性情忠良,又有經世之才,可親之信之……”
父皇之聲猶在耳畔回響,可話中的忠良之人卻早已換了一副麵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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