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像邵欽之前說服霍巍的,再正當的理由也不該成為做錯事的借口。
所以彈幕們一邊心疼,一邊又知道處罰在所難免。
問題就在於具體怎麼罰上。
好像無論萊鳴罰輕還是罰重,他們心裡都覺得有些彆扭。
直到駱明緊跟著提出那天在連主任隔間,邵欽對他給出的說法和方案。
他說邵欽不認為自己應該因為同情,免於追責,但同樣不認為,大家有權利強製責罰他什麼。
所以邵欽承諾,他會找萊鳴協商,把學校關於駱明處罰的部分,留給駱明自己。
駱明可以在事情沒結束前考慮幾天。
無論最終考慮的結果,是認為自己該被開除、記大過、還是什麼處罰都沒有,邵欽都會無條件支持他的決定。
當時話音落下,公屏上的彈幕頓時茅塞頓開。
原來他們彆扭的點就在於,如果駱明做了錯事,是因為無法麵對自身的問題事出有因,那麼這場判決的最終裁決人也就不該是彆人。
應該是駱明自己。
【牛逼,邵欽真的牛逼,我悟了,大拇指.jpg】
【果然還得是咱實體銷冠,全給你整得明明白白,掙那麼多錢就是應該的!尖叫.jpg】
而駱明這幾天思考出來的成果。
是他其實也知道這件事如大家所說可大可小,隻是這一次他選擇了“大”。
讓萊鳴給他記大過處分。
“但不是隨便可以撤銷那種,我希望它能一直留在我檔案裡。”駱明當時在辦公室是這麼對齊校長說的。
可彈幕其實有點不忍心,都在讓他冷靜。
處分留檔,在他一個高中生看來可能沒什麼。
可其實的的確確影響著後續很多,比如學校錄取、考研錄取,甚至可能以後駱明有好的機會出國留學,檔案裡有汙點也會是致命的一票否決。
包括未來工作競爭大廠、競爭考公都會有不同程度的影響。
彆說他這處分記的還是“偷盜”。
齊校長和連主任也皺眉反複向他確定,闡明利弊,是不是真的要這麼處理。
可駱明自己很堅定。
說處分留檔是他現在最高能承擔下來的處罰,他怕這次不奔著讓他記憶猶新處理,以後他還會因為彆的原因,一念之差做出他更加承擔不了後果的事。
彈幕看到這裡都覺得非常唏噓。
因為不管讓誰來看,都會駱明這是飛來橫禍。
甚至駱明自己都這麼覺得。
可每當他心中不平,他都會回頭看看邵欽。
邵欽全網挨罵何嘗不是飛來橫禍?
一人麵對千軍萬馬的誤解,需要承受的心理壓力比他大千倍、萬倍。
直接公開筆名解釋或許有用。
但現在來看其實也就是馬後炮,想罵你的人,在真正心悅誠服了解你以前,隻會變著法地在你身上找漏洞。
如果邵欽在最開始就攤牌他是River。
隻怕不是把他洗乾淨,而是讓River這個筆名跟著他一起被泡在汙水泥潭裡。
駱明自覺如果遭受這一切的人是他,他肯定崩潰躲在家裡根本連門都不敢出,更彆說還來上什麼私立高中的直播綜藝。
所以就像邵欽說的。
明天等著他的很可能不是困苦過後的平靜,而是更加難捱的困苦。
所以他堅持認為自己應該“長點記性”。
挺拔的少年站在他的校長、年級主任,以及直播的攝像機前,字字珠璣,以最大的誠意毫無保留剖析著自己的內心。
仿佛一夜之間再不複往日校園象牙塔裡的青澀。
連主任看著看著就忍不住眼眶發熱,微微避開鏡頭偏過了頭。
她自責自己沒有儘到年級主任的義務,保護好這些孩子,卻也為這些孩子的成長自豪。
彈幕看出連主任的難過,全在“嗚嗚嗚”安慰她。
【經過這一次,駱明以後肯定會出息的!連主任不要難過15551】
但同時也有人不解。
全年級那麼多人,誰也不知道駱明就是貧困生,那趙簡宇又是怎麼知道的?
【總不能是自己偷偷翻了學生檔案吧?裂開.jpg】
【全年級這麼多人,這得翻到什麼時候,不太現實吧】
【但沒彆的解釋了啊,駱明平時住校又不回家,也沒什麼機會知道了】
在那時候,偷翻檔案已經是公屏彈幕所能想到最惡劣的行徑。
直到朱哲和霍巍從沙發後麵拎出好幾個裝的鼓鼓囊囊的塑料袋,儘數倒在趙簡宇麵前的桌上。
所有彈幕當時就看呆了。
也許在幾年前大家還對針孔攝像頭不熟悉,但近幾年頻發的社會新聞,絕對能讓大家一眼認出來。
【我日了,什麼東西啊,這些該不會是趙簡宇裝的吧???疑惑.jpgx3】
然後不用任何人回答。
光是趙簡宇瞬間慘敗的臉色便足以說明一切。
當時一直坐邊上旁聽的趙忠就懵了。
如果說之前出於報複心理拿邵欽的東西,他能忍,後續出於好玩,拍同學家裡的照片威脅人,他也能閉著眼睛退一萬步說服自己,趙簡宇是他親侄子。
但等眼下針孔攝像頭一出。
無論是他,還是跟他一起來的律師團隊,瞬間全都繃不住,連問這些東西是裝在哪裡的嘴都張不開。
霍巍已經推著眼鏡告訴他:“趙簡宇把這些針孔攝像頭,無差彆安裝在萊鳴所有男女生宿舍的燈罩裡。”
【!!!!??我操?這還是個人??】
趙忠當場就有點頂不住想找自己的速效救心丸。
連給趙簡宇兩腳,質問他為什麼要做這種蠢事的心力都已經沒有。
還是他身後的律師勉強鎮定開口:“萊鳴難道不會每學期,定期讓保潔把宿舍的燈罩拆卸下來清洗嗎?”
齊校長自然也在第一時間想到了這個問題,隻是結果很可惜。
他皺眉對今早的調查結果進行闡述:“我們也已經找到宿舍裡的保潔了解了具體情況。”
其實這些攝像頭在最初,根本也不是趙簡宇自己想裝的。
他雖然蠢壞,但還沒有心黑到要主動去做這種事情的地步。
所以恰恰就是學校裡負責清洗燈罩的保潔出了問題。
一個在平日完全不起眼的駝背老頭。
是他首先因為長期和這些光鮮亮麗富裕學生們相處在一起,心態失衡,產生了陰暗的窺|私|欲,購入一大批針孔攝像頭,利用自己的職務之便,給每一間宿舍全都撞上了攝像頭。
隻是他在裝到男生六樓走廊深處最後一件宿舍時,正巧被寒假途中折回學校拿東西的趙簡宇撞破了。
老頭非常害怕趙簡宇揭發他。
趙簡宇一開始也的確是想揭發他。
畢竟一個給全校宿舍裝攝像頭的變態老頭是被他抓到的,免去了大家即將遭受的無妄之災,這事要是說出去有多酷啊。
但電光石火間。
一個小小的念頭冷不丁爬上他的心頭。
反正裝都已經裝了,他先自己看一會兒再揭發,應該也沒關係吧?
本該成為屠龍的少年,瞬間顛倒成為龍。
天知道趙忠當時聽到這,太陽穴突突得有多快。
終於再顧不得體麵,眼底充血,直接上前一把將癱軟在椅子上的侄子揪住衣領拎起來。
“趙簡宇你是不是瘋了!!這有什麼好看的你說給我聽聽??!”
“就沒想過這麼天大的事萬一要是被人發現,你會落到什麼結果嗎??嗯?你才十七歲啊,你到底怎麼敢!!!”
麵對舅舅的質問。
趙簡宇自己也是痛哭流涕,他知道自己這次是真的跑不了了。
那種被莫大悔恨席卷、無法麵對後續刑法的恐懼,無止境地衝刷著他的四肢百骸。
好像他在他媽媽的無條件的庇護下,從小做了那麼多荒唐事長到這麼大,終於第一次知道“害怕”兩個字怎麼寫。
口無遮攔便將內心最深處的話喊出來。
“我以為如果被人發現,全推保潔頭上就行了!!誰叫駱明那段時間剛好惹了我!”
“誰叫我讓人幫我倒水,隻有他不聽我的話……”
那一刻,全場寂靜。
就連一直沒停止過辱罵的公屏都暫時陷入死寂。
所以。
趙簡宇之所以能知道駱明是貧困生,是看了駱明在宿舍房間裡的監控……
而他前前後後鬨出這麼大的事。
居然隻是因為他奴役同班同學倒水,而駱明沒有和其他學生一樣順他的意……
這下彆說旁的人,就是趙忠都感覺自己渾身上下陡然失去力氣。
如果不是身後律師上前攙扶及時,隻怕他要一頭撞到趙簡宇坐的桌椅角上,直接在他侄子麵前一命嗚呼。
這件事,毫無疑問在全網掀起了極大的聲浪。
有關青少年教育、有關金錢階級、也有關未成年人|保|護|法,以及人性究竟本善還是本惡。
有人認為趙簡宇會有今天,是各方麵合力,相互作用慣出來的結果。
有他不斷幫忙掩蓋錯誤的家庭,也有那些配合掩蓋的官官相護、金錢賄賂的不良風氣。
但有的人卻迅速回想起近年好幾起讓人膽寒的未成年人|奸|殺|案。
認為有些孩子犯下窮凶極惡,卻能麵對鏡頭麵不改色、毫無悔意,是天生的惡魔。
讓人完全不敢深想他們的以後,也根本不相信僅僅通過那麼幾年的勞改,就能讓他們改過自新,換來好果。
而在後來A大文專這次實踐課的結課作業裡。
邵欽不用再隱藏,直接非常符合他個人風格地構思了一樁校園殺人案。
在故事裡。
“孩子”這個代名詞,失去了任何的褒義和貶義,僅僅作為一麵鏡子。
映射著家庭,映射著社會。
如果一個孩子出了問題,那麼其實不是孩子出了問題,至少至少也是他的家庭出了問題。
如果真的有所謂的“天生的惡魔”,其實也不是“惡魔”本身出了問題。
而是這整個從下到下的體係,沒有讓“惡魔”們受到力度足夠引以為戒的處罰和教化。
所以在末尾揭示凶手時,邵欽這樣寫道:
【對於心智尚未成熟、三觀尚未定型,且沒出過社會的學生來說,好壞皆在一念之間,乾出多蠢、多沒有邊界不可理喻的事都不足為奇。】
【這種“惡”不經雕琢,最是讓人毛骨悚然,卻也最該值得反思。】